陆绎看着眼前的女人没说话。
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去想那些后宫倾轧，他所有的情绪都停留在了换魂这件事上。他控制不住的想如果不是眼前这个女人为了一己私利搞出这么多事来，那今夏就不会动了胎气，遭遇血崩之危，那他的女儿就不会还没来得及看这世界一眼就夭折过世，那他也不会到了现在，此时此刻还沉浸在深切的自责痛苦中无法自拔。
他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一时间很想掐死眼前这个女人让她和宫里那个一起给他的女儿陪葬。
“陆大人，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怨恨我，但大错已铸成，你就是现在一刀砍了我也改变不了什么了。”公主似乎看着陆绎的眼睛就知道了他的想法：“我现在能尽力弥补的只有告诉你如何去解决这件事，你总不想再次身陷囹圄牵连妻儿吧？”
陆绎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对着公主抱拳施礼：“臣不敢，旦请公主赐教。”
“这件事如果真是太后所为，真相也不能由你去告诉皇上，而是要让太后自曝其短，让皇上自己去发现。家里的事被家里的人先发现，那就与你这个外人无关了。”公主眼睛转了转说道：“听你所言，昨日那假公主入宫时衣着庸俗、言行粗鄙，想来已经引起不少人疑惑，你不如将罪责推到她一心求道结果走火入魔乱了心神这事上，然后再抓个替罪羊让她承认是给了公主错误指引所以才铸成大错，如今蓁蓁不知所踪，你就再找个道姑替她就是……这样皇上有了遮羞布，你也顺利完成任务又免去一场祸事，岂不三全其美?”
“公主思虑周全，臣自愧不如。但太后和皇上都深居宫中，我一个外臣又如何能牵引后宫之事？”陆绎稳住心神问道：“而且众人皆知蓁蓁姑娘是公主身边亲随，她是道姑出身，最近又忽然失踪，如果冒然把公主之死推到其他道人身上，恐圣上都会觉得臣有敷衍之责。”
当公主说出那个建议时陆绎就已经明白皇上之前和他谈话的用意了。
当今圣上是个极其聪慧、心思缜密的人，他登基不易，是经历了宫闱之乱几经杀伐最终才取得大位的人。想来他早已猜到太后是幕后推手，但苦无证据所以他才让陆绎去查。至于查到之后要如何掌控太后那就是后话了，但只要有把柄在手那便是多一层胜算。至于蓁蓁，皇上应该也早就知道她了，所以皇上才提了“道人蛊惑”的可能性，提前知会陆绎把这块遮羞布准备好，最后搞不好就拉蓁蓁出来担下一切罪名，杀了她为公主祭奠，又掩盖了后宫纷争，一举两得。
至于两府交换侍女之事皇上应该也是知道的。他不说，一方面是向陆绎施恩，表示他相信陆绎，另一方面也有“保持追责”的权利。一旦认定蓁蓁是罪魁祸首，就凭蓁蓁在陆绎府上服侍过陆夫人那几个月，皇上就能让人找出千万条理由来将陆府和谋害公主之罪牵扯到一块儿。到时候陆绎乃至陆家上下极其全族，便都如案板上的肉，任由皇上宰割。因此，陆绎从此之后必须要“忠心为主、肝脑涂地、小心服侍”才能保住全家以及全族人的性命。
托尚阳公主和太后的福，皇上这次算是把陆绎牢牢地攥到手心里了，再也不用担心他生出什么异心来。
陆绎此时此刻算是彻底通透了。
但他是陆绎。大明建朝以来最年轻的锦衣卫三品同知，他怎么会轻易就为人鱼肉呢？
当年的严世蕃不行，如今的圣上也不行，至于眼前这个建议自己“李代桃僵”的女人更不行。
“查太后的事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做，但蓁蓁我一定是要保她的，因为她平安我才能平安。”尚阳公主眼神幽幽地看向陆绎：“我已向三清真人发了宏愿，一生食斋守道为我的罪孽忏悔，为你和陆夫人还有孩子祈福。但是陆大人，我现在需要你送我平安出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然后我才能告诉你后面的事情怎么做。”
陆绎听公主这样说，便双手抱拳一躬到底谦卑说道：
“公主此言真是折煞微臣了，臣与妻儿草木之身，断不敢受公主如此恩泽。之前公主对臣与臣妻照拂颇多，这次又要救臣于危难，臣无以为报，唯有竭尽全力护送公主周全。不知公主想要去往何处？”
公主伸出双手扶起陆绎缓缓开口道：“京郊宝象山宝象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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