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
马车停至白府大门前,白韶悄然走下,向探身出来的萧楚晏行礼道谢,“今日多谢太子送檀熙回来!”
“应该的,表妹无需多礼。”萧楚晏应道,“如此,晏先告辞。”
与萧楚晏告别,白韶便领着阿桅、扶音往家中走去,及至她所居住的玉稀苑,便又见钟婆子站在门口处,来回踱着步,神色焦急。
“女郎,你可算回来了。”钟婆子急忙跑到她面前,“出事了,夫人她昏迷不醒!”
“怎么回事?”
白韶拔腿便跑,后面跟着两个婢女及钟婆子,只听她道,“今儿个三郎君去了梓榴苑,还、还领了他屋里的余袖去。大约是这余袖勾搭上了三郎君,竟还怀上了,夫人一时气急,吐了一口血便晕了过去。”
“怀了?”白韶震惊。
那三郎君便是她三哥白戟了,长她两岁刚十六。
世家公子最注重的便是血脉了,这嫡妻尚未进门便有庶长子,乃是大忌。故而大多公子的妾都会事后喝药,断不会留种。万万没想到这余袖是个胆大的,竟在白兰氏的眼皮子底下怀上了,这可不把人气晕了!
“郎君,我们的孩儿是无辜的,夫人要杀便杀余袖一人。”
还未进苑门,便听到了余袖的啼哭声及白戟的安抚声。
“三哥哥。”
见到幺妹,白戟的目光扫至她身后的一人,略有些尴尬。
“咳!阿珠你来了。”
白韶颔首,又仔细端详了下跪在地上,梨花带雨的余袖。从前不曾觉得,如今倒觉得她像极了一人。尤其是那双眸!
“我先去看看母亲。”
白韶闪身进了内屋,阿桅、扶音没有跟进,只垂首站在门口处,忽而扶音低声对阿桅道,“这余袖怎么瞧着,与你有六分相似?”
阿桅皱眉,“莫胡说!我可没有姊妹流落在外。”
扶音戏笑,“世间容貌千千万万,哪有是姊妹就长得相似的,自也有不是姊妹却相似的。”
白戟看着凑在一起讲话的两个小丫鬟,似是心虚,身子也不由的别扭。
“母亲——”
白韶进屋,见只有尚嬷嬷和芸姨娘在侧伺候,又见白兰氏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怒从心来。
“可见过大夫了?”
尚嬷嬷回道,“见过了,说是前夜着了凉本就身子虚,今儿个又被三郎君这么一气,竟、竟……”
白韶望着母亲沉睡的容颜,捏紧拳头,白兰氏虽娇宠她,却也从未将她宠废。无论是琴棋书画或是掌家之道,她皆一一传授于白韶,毕竟白韶将来要嫁的是太子。
“尚嬷嬷,你去将三哥哥请回前院,再将父亲请去。至于余袖,将她压至柴房。”
白韶说的利嗦,她是白家嫡女,主母不在她亦可处置后院之事,更惶论余袖只是一个婢女。
至于白戟,郎君不可插手后院之事,这是规矩。故而白韶才命人将他请去前院,让白璋收拾。
“呜呜——”
柴房里,余袖含泪哭泣着。
“女郎,稚子无辜!还请你放过他,要杀要剐冲奴婢来。”
白韶就这般冷眼看着,“余袖,我母亲见你乖巧便让你去伺候三郎君,可没让你伺候到床里去。现如今你又怀了,还冲撞了母亲。你以为我会留你?”
“我,我——”余袖双眸瞪大,不是都说白女郎最是善解人意,她以为在白韶手里更能活命,却不想竟是催命。
“不,我肚子怀的是三郎君的长子,你不能、不能——”
“长子?你也配?”
白韶双眸渐冷,转身离去。
她只留下一句,“余袖不幸染病,去了。”
便有两名粗使婆子使劲按住她,由钟婆子亲手将一碗毒药灌下。当即,肠穿而亡。
“余袖、余袖——”
白戟从一众奴仆的拦截中闯来,见幺妹立干台阶之上,红衣似火,面容冷淡。
“余袖呢?”
“死了。”
白戟捏紧拳头,“她有我的孩儿,你竟忍心?”
“三哥哥,这个孩子生不出来。”
“那余袖呢?她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我若不杀她,她只有两种结果。一种被母亲发卖,受尽折磨;另一种,她当你的妾,媚惑你、惑乱后宅。”
白韶说得冷漠,“无论哪一种,阿珠觉得,她死了,才是最好的。”
白戟觉得他从小疼到大的幺妹竟在此刻觉得很陌生。
“阿珠,你才十四。”
白韶与他直视,兄妹二人四目相对,“可是,阿珠已经长大了。三哥哥,你宠余袖,不就是因她与——”她本欲说宠余袖不就因她与阿桅长得相似。
但白戟似是料到她要说什么,急忙否道,“不,不是。”
“不就是个女婢,我白戟还不到非她不可的份上。余袖,就劳阿珠厚葬了吧。”
白戟的前一句似是对白韶说的,又似是对自己。
白韶不置可否,“自然。”
余袖虽不值钱,但她肚子里的毕竟是白家的骨血,厚葬也是自然的。
东宫。
萧楚晏方回宫,庶妃龙容雨便迎了来,“殿下可用膳了?”
萧楚晏只睨了她一眼,应了句“孤用过了,庶妃回罢。”
龙容雨只好讪讪的站在那,一动不动,望着萧楚晏离去背影,内心苦涩。
“殿下方才……去送檀熙郡主了?”
婢女盈儿垂首站着不吭声,她并非庶妃的人,而是太子安插在她身边的耳目。不止庶妃连另外两位侍妾,都有。
龙容雨也不指望她回答,只是眼里的泪怎就不争气的流了。
太子该是这世上最薄情的男子了。
“溆县大旱,不少百姓流离失所。朝庭拨下的五万白银竟只有三分之一用到百姓身上。”萧楚晏边走边与他的幕僚万岫、伊光说着“孤欲请命前往溆县赈灾。”
万岫而立之年,青衣布杉。他略微思忖便道,“此次赈灾银两皆由户部负责,按理说不该有差才是。”毕竟户部尚书王宏乃是自己人。
伊光不过二十出头,五官挺立,温润如玉。他道,“王尚书定不会出错,但下面如何便未可知了。官官相护比比皆是。”
伊光便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家里本是有良田的,却被地主家占去,他父亲找县令申怨却被活活打死。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地主的姐姐是太守宠妾给护了下来。故而,伊光恨透了贪官。
萧楚晏点头,“此次赈灾,贪官不除,我大胤百姓必定要受苦。”
书房内,送走了两位幕僚,萧楚晏静坐在案前,手中的折子一页未翻,伺候在侧的太监高韦暗自揣测。
“殿下,乌玲已将梧桐苑翻修整顿,您要不要去瞧瞧?”
乌玲是东宫的掌事姑姑,专用后院烦琐之事。
这梧桐苑则是萧楚晏命她收拾修整,给即将入门的太子妃白韶所居。
梧桐,凤栖于梧桐。
距白韶入门还有一年多,萧楚晏却已开始为她铺路,可见其重要。
梧桐苑离萧楚晏的勤勉苑十分近,只需几步再转个弯便可。从勤勉苑到梧桐苑的路上,种满了花草,冬日的雪飘落,将它们的妖娆尽数遮住。
乌玲早就候在梧桐苑门前,见太子缓缓走来,便上前几步迎道,“殿下,已经按您的吩咐,将后边皆种满了梅树,池塘里也移上了莲种,只待来日开春便可开花。”
白韶喜爱腊月的雪梅,但更爱夏日的碧莲。
萧楚晏全都知道,且一心一意的为她思忖、铺路,只待来年迎她入门。
看着梧桐苑处处精致繁丽,萧楚晏稍稍顺心点头,“很好!”他走进主屋,一阵檀香扑鼻而来。男人略微皱眉,小丫头挑剔的很,整日里衣服熏的,香炉上烧的,无不是梅香味。这檀香只怕不如她意。
“撤了这檀香,换上梅香。还有,将帘帐全换成碧绿色。”萧楚晏望着淡紫的帘帐,她最不喜紫色。“再仔细看看,一点儿细节都不能放过。”
萧楚晏暗忖,他娶小丫头是享福的,而不是让她受罪的。
鸟玲以为自己已足够细心了,不想太子只是粗略一瞧,竟就挑出了诸多错处。到底是自己办事不力,只是羞愧的垂首应着,“奴婢定仔细查看。”
若被主子怀疑办事能为,只怕日后也再无出头之日了。又想到太子如此重视白韶,只觉得日后定要好好伺俸白韶。若他日太子登基,或许自个还能再上一层。
看完了梧桐苑,萧楚晏又回到了书房。
“殿下,白府暗卫传来了消息。”暗卫秦冠向萧楚晏禀道,“白三郎身边的一婢女有孕,将候夫人气得昏迷,郡主大怒,将那婢女连同孩子一并毒死了!”
秦冠倒是想不到,看着柔弱的白韶,竟会狠下心杀人,还是一尸两命。
萧楚晏亦是意外笑笑,“阿珠,你还真是让我惊喜。”话虽如此,高韦明显看到了他眼里毫不掩饰的宠溺。
高韦觉得,日后若不出意外,白韶这个大腿连他都得避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