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英殿上,文宣帝坐于龙椅之上,疲倦的揉着眉心,下首是几位大臣的争执。
“白银五万两,岂会凭白无故消失?”
谏议大夫常言据理力争。
“陛下,依老臣看,此事应交由太子查办。”
丞相范闻侯缓缓开口,萧楚晏抬眸看他,范闻候可不是个好角色。曾有助先帝登基的从龙之功封为丞相,这一当便是几十年,便是如今的文宣帝也动他不得。今日他竟会为萧楚晏说话!
见丞相都开口了,众臣也全都闭上了嘴。文宣帝更是摆手道,“便听丞相的,交由太子查办,御史大夫蔚勘协助。”
“是,儿臣领旨。”
萧楚晏谢恩,余光瞥见身侧脸黑的能吐血的纪王萧楚玑。心里冷笑,与他斗,也配!
萧楚玑藏在袖中的拳头紧握,胸口发闷,这差事本该属于他的。好个太子!好个丞相!
“女郎,夫人醒了!”
扶音从帘后进来道,白韶立即眉开眼笑的撩起裙摆便跑。白兰氏的梓榴苑与白韶的玉稀苑不远,她不到一刻便到了。
“母亲!”
白韶撒娇似的钻进白兰氏的怀里,感受到母亲温暖的怀抱,白韶缩得更紧了。
女儿似只猫咪,在怀里拱着,不禁让白兰氏大笑,刮着她的鼻子嗔道,“没规没矩的。”
但眼底却盛满了笑意。
芸姨娘原是白兰氏的陪嫁丫鬟,后抬做了白璋的侍妾,但她对白兰氏一如既往的尊重。这不,白兰氏一病她就伺候在侧,不眠不休。见白韶一来,便默默地坐在杌子上含笑看着。
“母亲疼阿珠,规矩自是不重要。”
白韶不过十四岁,稚嫩的脸庞帖着白兰氏的胸前,娇娇的道,“母亲快些养好身子,腊月初八还有庙会呢。”
如今已是初六,腊月初八可是全京都最繁华热闹的上元节。贵妇们会携女到郊外的倚兰庙祈福,前程、平安、姻缘皆可。
白兰氏笑着应下,又问“昨日之事,你处理的?”
白韶半坐在床榻上,握着妇人温暖的双手,抿嘴道,“那余袖是个不知好歹的,惹了母亲,阿珠便代为收拾了。”
白兰氏点点头,“这事本不需你插手,免得传了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刻薄,日后入了东宫,总归名头不好。也是三郎不知事,竟让那余袖将他唬弄。”
白兰氏数落着幺儿,她有三子一女。长子白乾自幼便养在前院,与她左右不过几面;次子兰朝自生下便过给了她父亲兰老爷子,母子分离;也就这幺儿留在了身侧细心照料,难免疼宠了些。谁料竟养成了纨绔样子,将白兰氏气的心窝子疼。
“母亲也不必过于担忧,三哥哥年岁也不小了,但不如为他选位嫂嫂,也好收收心。”
芸姨娘也搭腔道,“可不是这个理,三郎君是该娶妻了。主母,正巧上元节将至,不少贵妇女郎都去,您正好为三郎君选位贤淑的女郎。”
白兰氏听完,也赞同点点头,“所谓娶妻娶贤,或许三郎有了妻子,反而会稳重些。”
越想感觉越好,白兰氏顿时精神抖擞,白韶看在眼里,只含笑应着,又睨了眼芸姨娘。
白韶与白兰氏说了会话便出了梓榴苑,主仆二人悠悠走着,后边的芸姨娘喊住她。
“芸姨娘有事?”
芸姨娘风韵犹存,若非她无意争宠,只怕会比白璋的宠妾雪姨娘还要得宠。
芸姨娘有些怵白韶,她扭着帕子道,“听说主君将三郎君打了,女郎有空去瞧瞧吧,别让兄妹二人心里生了疙瘩。”
“这话,是母亲的意思?还是芸姨娘你的意思?”
一个姨娘越过主母关心嫡子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芸姨娘讪笑,“女郎莫多想,这话是奴婢的意思。想着日后老了身边没个孩子,而三郎君又是奴婢看着长大的,心里难受,难免越矩了。”
白韶端详了会眼前的妇人,随即浅笑,“三哥哥是我兄长,自是会去探望,芸姨娘的关怀,我也会带到。”
后宅的规矩甚多,姨娘再得宠也只是妾、是奴,日常若无主君、主母发话,是到不了前院的。芸姨娘自然就求到了白韶这里。
也不再与芸姨娘多废口舌,命身后的扶音回玉稀苑取前些日子太后常她的跌打骨膏。
“对了,你让阿桅送来。”
白韶特意嘱咐了一句,扶音虽疑惑却也应下,朝玉稀苑的方向去了。
“哎哟!疼死小爷了——”
还未到白戟的朝闻斋,就听到了男人的哭号声及小厮的劝慰声。“郎君,你就忍忍吧!”
农武是白戟的贴身小厮,但他可没给郎君擦过药,以往受伤了都是余袖或其她女婢擦拭。但因着前日的事,主君大怒,直接撤了朝闻斋里所有的女婢。如今伺候白戟的全是男人,农武就是再温柔擦药也是没经验。
“父亲也太狠了,打了我整整二十大板,屁股都要开花了,他这都没消气,还撤了我院里的丫鬟,把朝闻斋当和尚庙了?”
说着,又烦躁的推开农武。
白韶隔着帘子看了个够,一阵轻笑,白戟忙将身旁的薄被盖在红肿的屁股上,农武也规矩的行礼战好。
“三哥哥,阿珠来看你了。”白韶坐在杌子上,满脸的关怀,她见白戟往自己身后转悠,戏谑道“阿桅可没来。”
白戟脱口而出,“为什么没……”随即面红耳赤瞪着白韶,“我、我是说,她不是你丫头么?怎么没跟来。”
白戟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三哥哥看上阿桅了?”白韶盯着白戟,含笑问。
白戟沉默。他与白韶兄妹感情很好,自小打闹到大,而阿桅是白韶的贴身丫鬟,自是与他们一起长大。阿桅长得小家碧玉,性格又温婉,白戟一眼就定情,后来宠爱余袖也是因她与阿桅有几分相似。
但他不能说,哪有哥哥讨要妹妹身边的人的说法。况且他也不能要,阿桅日后是要与白韶入东宫的。白戟疼爱幺妹,自是不愿将阿桅从她身边抢走。
虽然自己是有些纨绔,但也知培养一个忠心的丫鬟多么珍贵。
“没有,你那丫头无趣的很!”白戟一阵嬉皮笑脸。
正巧从外边传来阿桅的声音,白戟身子一僵,应该没有听到吧?又对上了幺妹戏谑的笑。
“女郎,郎君。”阿桅从外进来,恭敬地道“药取来了。”
白韶接过膏药,双目含笑。阿桅自进来便垂首立着,方才她们的对话,她是听到的。听到白戟的回答也只是满心的松快,毕竟白戟可比不上白韶。
“这药还是太后所赐,用在三哥哥身上也算物尽其用。”那白玉膏是用一瓷玉瓶装着,打开一闻还有股淡淡的香味。“三哥哥可要好好养伤,后日还有庙会呢。”
白韶又对阿桅道,“三哥哥院里的丫鬟都撤了,阿桅,你来照顾他吧。”
阿桅、白戟皆是一诧。
“不用,不用,农武又不是死的。”
白韶笑眯眯道,“阿桅?”
阿桅一个激灵,应了句“是,奴婢定会照顾好郎君。”
事情便这般定下了,阿桅随着白韶出了院门。
白韶便问“心里可有不愿?”
阿桅:“无。奴婢知道,女郎是为了让郎君彻底断了念想。”
确实是,白戟顺畅惯了,又遇到了阿桅这么一个不可求的人,难以忘怀可不是什么好事。
白韶轻叹一声,“你自幼与我一起长大,做妾倒委屈了。”
阿桅是家生子,她的母亲是白兰氏的陪嫁丫鬟,生她时便去了,只留阿桅一人,白兰氏怜她便消了阿桅的奴籍。可以说阿桅现是良家女,照顾白韶是她心甘情愿。日后她若嫁人了,当官夫人身份也是不差的。
阿桅垂眸,她从未想过婚嫁之事。
腊月初八,白韶早早的收拾好了自己。
看着琉璃镜里的美人,今日她穿着一袭硫化黑钉小线彩条斜纹经锦雨丝锦和黄绿短针广袖联珠大鹿纹锦圆领袍,下衣微微摆动,绾成了飞仙鬓。
耳上是浇铸坦桑石玦,云鬓别致更点缀着夏日白菊。
白皙如青葱的手上戴着镶嵌海水珍珠戒指,腰间系着湖兰花卉纹样绣腰带,轻挂着扣合如意堆绣香袋,一双绣玉兰花宝相花纹云头缎鞋。
她有着粉红的杏仁小脸,眉下是睛若秋波的杏眼,乌油油的长发,细细看去这人便是袅袅娉娉。
扶音笑道,“真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又忆起萧楚晏温润如玉的脸庞,笑得更欢了“女郎与太子乃是绝配呢。”
白韶羞得脸颊通红,对于太子她是很复杂的情绪。说爱倒也没那么深,左右也不过那么几面;但钦慕倒是有。
“就你会说!”嗔怪一句。
她忙走出内屋“母亲该等急了,还不快些?”
扶音较之阿桅更活泼些,夸人的话更是不要钱的往外丢,欢快应了一声“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