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今儿我算见识了，那丫头倒还真是个厚脸皮的，难怪能作出那般蒙羞温府的事情。今日若不是子言拦着，我定是要让她失了脸面的。”
翠云阁里，黎氏正悠悠地品着云雾，这初春的茶最是金贵，管家一早便让人送了来，自是有一番滋味。她看着在房里走来走去的吴三太太，面上一片淡然，只坐在那儿静静地听。
眼见着日上了三竿，丞相府里新来的弦师，正坐在门外的院落里悠然地抚着琴。
“姐姐，您都不生气吗？子言方才的反应您可都看在眼里了，这可不是妹妹多嘴，他明摆着是帮那个小贱蹄子的。您瞧瞧最后说话的那个口气，简直连我这个姑母都不放在眼里！”吴三太太走到黎氏的对面，愤愤地坐下，满脸的不甘心。
“秀儿本就和她不对盘，若不能将她赶出去，日后秀儿可如何进门啊！”
黎氏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与轻蔑，在抬头的一瞬间隐藏起来，开口的语气倒是越发温和。
她招了招手，示意身后的丫鬟给吴三太太换了盏新茶，转身又是温言宽慰。
“你也知道，老爷向来心善，自从把她带回来之后便一直好生照顾着。如今子言的病虽好了，但还是将她如亲生女儿般对待，况且这么多年自是有一番情分的。子言从小便把她当作亲妹妹，多护着她些，也是正常的。”
吴三太太蹙紧了眉，越听越心慌，随后忽然一把抓过黎氏的手，焦急地说道：“姐姐，那这可如何是好，秀儿可怎么办啊！那小贱人也不知道给子言下了什么迷魂汤，眼下就没有什么办法能把她尽快赶出去的吗？”
吴三年轻时素来喜静，这才入了吴老爷的眼。成了亲后，平日里也是吃斋念佛，表面上也是个不争不抢的。
然而这人啊，看起来再怎么六根清静，最后也是个利欲熏心。
黎氏用了几年设下的戏，她吴三倒是想一夜听尽。
“妹妹莫急，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你只需跟着我的计划走便好。”黎氏反握住吴三太太的手，轻柔的语调给吴氏带来了莫大的希望。
“你且放心，秀儿是我认定的儿媳。事成之后，我自会让她风风光光地进我温家的大门。”
吴三太太听到这儿，悬着的心便算是落下了一半儿了，如此才有心思品尝着这上等的好茶。
她细细抚摸着手中的烫金纹吟茶盏，语气里不无艳羡地说道：“话说回来，姐姐如今过的可真真儿是让人羡慕，连这器具都如此精致。秀儿日后嫁过来，想必是有福喽。”
黎氏笑了笑，“那是自然的，这茶具妹妹若是喜欢，改明儿我找人多打一份，差人送到你府上。”
“那就，多谢姐姐了。”
过了一会儿终于送走了吴三太太，黎氏起身，吩咐着下人们熏香。
身后的大丫鬟红莺走上前，边端着热水边不平地说道：“夫人，您真的想好了吗？那吴三太太目光之浅薄，言行之粗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和那市井泼妇别无二般，她的女儿又如何配得上大公子呢。”
黎氏托起茶盏，轻嗅。茶凉了，却还有阵阵余香。
她冷冷地哼笑了一声，“有些人拎不清自己的身份，就当真以为丞相府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了。和她结亲，不过是这些时日我给她的诱饵罢了，偏生她还真信了。”
这人呀，若是没点自知之明，到头来还是要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吴三家的那个姑娘黎氏倒是见过，也算是千金之姿，只可惜出身不好。
吴家三代为官，向来只出武将，早年间也算是颇有威望，但这几年新政加持，一直处于被打压的态势，也渐渐失了往日辉煌。
不过那吴家的妍秀姑娘从小就对温言玉芳心暗许，也算得上是一个痴情儿。自从温言玉病好之后，吴三太太更是急着想搭上丞相府这条大船，一来是巩固家族地位，二来是保住自己的地位，三来也是了了女儿的心愿。所以当黎氏稍加暗示之后，她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
黎氏取下手上的镂玉指环，放在一旁，将刚刚吴三太太摸过的那只手彻底地放入热水之中，继而说道：“人若没有自知之明，便与蠢货无异。但是蠢归蠢，吴家现在总归还有些我需要的势力，若真要赶走那丫头，她还有用着呢。”
想起温沐竹，黎氏的眼里浮现出一层浓浓的阴鸷，启声唤道：“红莺。”
“奴婢在。”
“大公子现在何处？”
“回夫人，说是和小姐呆在一起，在...在给小姐挑生辰礼呢。”
黎氏眼底又深了几分，她闭上眼抬起手，身旁的丫鬟便赶紧上前帮着服侍。那小丫鬟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双保养得当的手，细细地擦拭着，然后涂上一层薄薄的鱼油。
末了，黎氏睁开了眼，不紧不慢地说道：“如今子言回来了，有些事情也该打点打点了。红莺，将厨帐刚刚做的甜羹带上，等会随我给老爷送去。”
“是”，红莺躬身应道。
黎氏缓缓起身，出门经过案几时，转眼便看见对面刚刚留下的烫金吟纹茶盏。
她厌恶地瞥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吩咐道：“都扔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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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已是三月，翠扶轻语，整个府宅都是一片浓郁的春仲色。玉阁的后院里，已经长满了桃花。微风徐徐，一树的千瓣桃红，衬着花下的少女更是娇丽绰约。
温沐竹低着头，皱着眉正冥思苦想。
“怎么？礼物不合心意？”男子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温言玉穿着一身佛莲罗袍，雅致的纹路显得他的身材更为欣长，如今好不容易应付完了一众宾客，终于能换回平日里自己闲适的打扮。
他青冠束发，腰间还别着一枚玄玉佩，此刻一副风流才子的模样。
不愧是上京城公子之首，自是能引得十里长街芳心暗涌，只盼得以一酌风雅之姿。
温沐竹抬起头来，一双娇媚的大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盯得时间久了，温言玉摸了摸脸，眼神迟疑地飘向别处，不自在地说道：“这般盯着我做甚，是我有何不妥？”
“哥哥，你穿成这样可真是好看。你说，你这个年纪的男子，一般会喜欢些什么东西呀？”温言玉紧锁秀眉，一脸认真思索的模样，“普通俗物应当是入不了眼的，若是足够好的衣物，你觉得如何？”
“这世上不为凡俗之物动心的人可没有几个，千挑万选倒不如真金白银来得实在。”，温言玉在一旁悠悠地说道。
“他可不是那等凡俗之人。”温沐竹不由得回想起那人难以掩饰的周身气度。
想起齐国为了接他专门派出的使团，她忽然有些许失落地垂下眼睑，温声说道：“而且我觉着，他应该也不缺那些个银两。”
唉，除了钱，她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拿得出手的了。
“谁？那个齐国送来的叶端？”
温沐竹欲言又止地看向温言玉，只见他此刻站在桃树之下，一只手撑着树干，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正所谓三人成虎，那些众人口中的闲言碎语，她再是清楚不过了。想起有天一早她正准备去给黎氏请安，刚踏进内院就能听见府里的丫鬟在背地里嚼着舌根。
若不是她拦着，红玉怕是当场就要冲上去拼命了。
温沐竹又悄悄抬头看了温言玉一眼，他回来不久，也不知那些流言什么时候传到他耳朵里的。纵使这个大哥平日里最是宠她，此时她的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发虚。
一时间，两人都静默了下来，温沐竹装作乖巧地低下头。
“罢了”，过了一会儿，温言玉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淡然，“我去江东前倒是和那个叶端见上过一面，身形和我差不多。要做衣衫的话，过会儿让郑尧陪着你去，路上还有人可以保护你。”
“使团未到前，他根本不能出丞相府。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还想明目张胆地问人家的尺寸？”
温沐竹闻言立马抬起头，惊讶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到了这份上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了，直接激动地扑到他的怀里。
她露出脸仰起头来看向温言玉，一双桃花眼闪着光眨巴着，声音里都带着愉悦，“还是大哥待沐儿最好了！我这就去准备，你让郑尧等我一会子。”
说完便一溜烟地往玉阁里跑去，边跑边朗声唤道：“红玉！红玉！”
点点桃花飘落，顺风摆动，最终落在了温言玉的脚边。随着温沐竹的背影消失，他嘴角的笑意也逐渐退散，瞳孔里有一团墨浓化不开。
“郑尧。”
一道身影从树上悄无声息地飞下来，一个翻身屈膝跪在温言玉的面前。
那人的脸上戴着一层特质的黑纱，轻易无法取下。他的双眼透着猩红，充满了肃杀之气，其中一只眼睛上还有一处刀疤，从额心蔓延至眼角，显得整个人阴冷又扭曲。
郑尧低头恭敬地跪在那里，等候施令。
“保护好小姐，好好看着她。”
“是。”跪在地上的男人开口，声音沙哑却气息十足。
温言玉低头，扫了一眼他脸上的刀疤，面无表情道：“戴上笠帽，别吓着小姐。”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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