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车上，石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石头，专心开车。”副驾驶上的秦瑟揉揉太阳穴，一想到刚刚在办公室的窘境他就脑袋疼。
二十分钟前，
秦瑟迷糊间听到有人说话，一睁眼便看到石头跟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实习生坐在自己对面的沙发上，相谈甚欢。
“醒了？”石头瞥见对面人的动静，便从茶几下拿出一个一次性纸杯，用水冲了冲勉强算是洗过了，就从饮水机接了点儿水递给队长。
宫郁的态度好像突然就冷了下来，静静地坐在那儿什么也没说，完全没有刚才他和石头两个人交流时候的温和随意。
秦瑟一开始挺愧疚的，毕竟是自己在别人的办公室里睡着了，未免太没有礼貌了，但是看到院长还没有回来，这份愧疚和不好意思就转变成了怒气。
秦瑟坐正身子，顺便理了理刚刚睡觉时衣服上弄出的褶子，才接过水杯，不是什么洁不洁癖、强不强迫症的问题，只是看着对面那个跟公子哥儿一样的实习生，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太狼狈。
只是，别以为他没看见，这一次性杯子也不知道在茶几底下放多久了，用凉水过一遍能洗干净吗？
不过水杯的确是出人意料的干净，如果不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每天要会见的客人太多，那便是他最起码是个细心又整洁的人，说不定还有点儿小洁癖。
秦瑟抿了口水，轻咳一声，“院长怎么还没回来？”
没有人回答他，整个办公室好像突然之间被按下静音键一般，就好像……..你上课打瞌睡时，老师突然点你的名儿一样。
宫郁一口一口慢慢啜着茶，石头盯着自己杯子里打转儿的茶叶，两个人仿佛听不见他的话一样，跟他们身后的摆钟一样沉默。
“咳，不好意思请问一下，院长什么时候回来？”或许是因为睡在了别人的办公室而感到不好意思，秦瑟的语气倒是温和了不少。
“秦队长，来的时候就没打听一下本院院长长什么样子吗？”宫郁放下见底的茶杯。
“我只想知道，院长是谁？他什么时候回来，或者说，他在哪儿？”或许是听出了宫郁语气里的不快和针锋相对，秦瑟站起来毫不客气地看着宫郁。作为刑警，他在办案的时候不是没遇到过麻烦，一般都能平和地处理完。只是这一次，面前这个漂亮实习生语气却让他心里莫名窝火。就好像，他不该这么对他一样。
这个想法冒出来，秦瑟都吓了一跳，开什么国际玩笑，他跟这个娇弱的实习生绝对是第一次见面，啧，平时他就最是看不惯网上那些小鲜肉，肯定是因为这个实习生太娘了，才让他觉得这么膈应。
宫郁眯起眼睛，原本带着些许稚气的眼睛因此看起来更加成熟和细长。
“秦长官不必如此迫不及待地把握谈话的主导权，也不必把审问犯人的方式用在我身上。”宫郁上下扫视了他一眼，“更不必站起来以增加那没有必要的威压，长官，请您坐下，不要让不清楚的人认为，刑警都是像秦队长这般素质的人。”
秦瑟带着审视的眼光仔细打量这位可能被他低估了的小实习生。
“请秦长官坐下，院长不喜欢同没有礼貌的人交谈。”宫郁无论在说什么时，都保持着绅士一般彬彬有礼的态度，清冷又疏离。
但是，秦瑟轻易看出了面前年轻人平静眉眼下的不悦，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想要隐藏他的不悦，彬彬有礼是他的教养，但他的彬彬有礼并不代表他的情绪也像他的态度一样平和。秦瑟想着自己找到院长还得靠他，便勉为其难地坐下了，并顺势靠在了沙发上。
切，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就不坐好，气死你。
宫郁看秦瑟的坐相一言难尽，决定还是不跟他纠缠礼不礼貌的问题了，脸上挂起一抹淡笑，“很好，秦长官还是能听懂我的话的，到不算是无可救药。”
无可救药？秦瑟刚想反驳就被宫郁打断：“我知道秦长官想说什么，在这之前，请容许我先做一下自我介绍。”
宫郁坐正身子，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态。有教养的人都知道，在与人谈话时，坐姿不正是对人最大的不尊重。
秦瑟调整了一下坐姿，并没有坐正，反而调整了一下，以一种更舒服的姿势倚在沙发背上，颇有些示威的意思。
宫郁扫了一眼秦瑟衣服上的褶子和他粗俗的态度，深黑色眼睛里的疏离和礼貌掩饰住了厌恶，脸上得体的笑容完全看不出任何锋芒和不悦，他仿佛给自己戴上了一个完美的面具，疏离地将自己和别人隔离出一段距离。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宫郁。”宫郁说道，“我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我不是实习生更不是助理。”
“秦长官，请问您听清楚我的意思了吗？还用我再给您重复一遍吗？”
直到现在，秦瑟脑子里都是宫郁说这句话时淡淡嘲讽的语气。
“看见吗？听见吗？生死皆有痕迹啊~”
悠扬的旋律在车内响起，秦瑟电话响了。
挂了电话，秦瑟对石头吩咐道，“开车去老白家。”
“我得回局里尸检。”石头拒绝。
“捡什么检，反正你也检不出来！”秦瑟烦躁地说，他又想起宫郁刚才一脸高傲的样子：“协助刑警办事我非常乐意，只是今天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秦长官若是想聘用我，就请明天再来吧。”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法医吗？秦瑟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石头大概知道他在气什么，冷冷地说，“我师父今天有约了。”
“有约了就不能改天再约吗？什么约会那么重要？难不成是女朋友？”秦瑟想到了刚在医院见到的石头的女朋友，暗暗诅咒宫郁的女朋友也是这个德行。
“先来后到，为什么要改？”石头反驳道。
秦瑟哑口无言，只得狠狠瞪了石头一眼：“专心开车。”
“你师父去跟他女朋友亲亲我我了，咱么还得接着去老白家调查。”秦瑟看着窗外的风景感叹道，顺便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
“不是女的，是男的。”石头纠正道。
“咳咳…咳咳咳……”秦瑟一口水呛着，差点儿没背过气儿去。
“品味真独特。”秦瑟半天憋出这五个字，又想到石头的女朋友那样儿，又添了一句，“你们师徒，眼光都不错。”
“那当然。”天生少情商这根筋的石头，并不明白秦瑟误会了什么。
老白家。
老白的妻子一开就出生于书香门第，浑身都是书卷的贵气，家里大大小小摆着不少书架，上面的书并不是很新，一看就经过多次翻阅，他可不认为成天泡在侦查局里面的老白回家都累成狗了还有看书的闲心。看书的，也就只有他的妻子了。只不过老白都四十大几了，还没有孩子，也是挺惨的。秦瑟想。
“秦长官有什么要问的就尽管问好了。”老白的妻子恬静典雅，真不知道当初这颗白菜是怎么被那头猪给拱了的。
“我想问一下，关于血色蝴蝶，您是怎么看的？”秦瑟摆出了一副谦逊而彬彬有礼的态度，跟在宫郁办公室里完全是两个人。
“血色蝴蝶？”她的眼睛里透露着迷惘。
秦瑟急忙将文件递过去，里面记载了一些关于血色蝴蝶的传说，当然，并没有透露案情。
林欣看完之后，微笑着摇摇头，把文件放到桌子上，“我是个无神论者。”
“当然，我们这次来也不是为了调查这个莫须有的传说，只是听您丈夫说，您是位有名的蝴蝶专家。所以想请问您一下，现在，哪里能找到这种蝴蝶？”
“您实在是太高估我了，我只是随便培养着玩玩儿，我怎么会知道哪里能找到呢？”
尽管林欣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配合，并且一直在扯开谈话的重点，秦瑟对她却保留有足够的耐心。他的耐心，取决于对方的价值。
“事关重大，还请您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秦长官，我一直很认真，您问我什么问题难道我没有回答吗？”林欣一脸茫然无辜。
“但您一直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林女士，您是个聪明人，我也不糊涂，您就没有必要跟我兜圈子了吧？请您告诉我您知道的所有关于血色蝴蝶的消息。”
“我所知道的，恰恰是你所告诉我的。如果秦长官非要逼问我血色蝴蝶在哪里，那我也只能告诉您：无可奉告。”林欣有些不耐烦了，“我还有约，秦长官，回头见。”
林欣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就要出门，秦瑟明白这个女人一定知道点儿什么，最起码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尤其是在他提出让她认真的回答他的问题时，林欣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滞，手指因为紧张而不自然地缩紧。
“你想过血色蝴蝶对于蝴蝶科学的价值吗？”秦瑟不想放弃到嘴边的煮熟的鸭子。
林欣的背影一滞。
看来有效，秦瑟暗喜，“查完案子，我可以向上申请，将血色蝴蝶的研究权给你，”秦瑟看着林欣的背影放缓了语气，颇带有一些循循善诱的意味，“来表彰你为破案做出的贡献。”
林欣缓缓转身，秦瑟本以为她最起码会犹豫一下，没想到林欣的话反而更让他感受到了这个女人的难缠。
林欣转过身后面无表情地说：
“秦长官怕是误会了，林欣从头到尾就不知道有什么血色蝴蝶，更别提找到它了。”
“就算有，蝴蝶在真正懂它的人手里，才会活得好，而不是像某些人一样，借研究之名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到最后，反而害了蝴蝶。”林欣补充道，“寒舍庙小，恐委屈了秦长官，秦长官还是请改日再登门拜访吧。”
林欣打开了门，却不是像她说的那样急着去赴什么约会，反而是微微侧身，做出个“请”的姿势，赶人的意思不能再明显了。
秦瑟攥紧拳头，暗自懊恼自己的莽撞，林欣不只是个科学家而且还热衷于动物保护，尤其是蝴蝶，刚才研究蝴蝶那番话明显是已经把人得罪透了。
秦瑟深吸口气，挤出一抹笑意，“不好意思，打扰了，林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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