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的太阳落得急。傍晚六点刚过,原本把天际线染成蜜色的霞光就褪得差不多了,只剩西边一小片淡粉,像被水洗过的胭脂,其余的天全浸在浅蓝里——不是白天那种透亮的蓝,是掺了点灰、又裹着点紫的蓝,连空气都跟着沉下来,凉丝丝地往衣领里钻。这是摄影师常说的“蓝调时刻”,光线软得像蒙了层纱,连路边的椰树影子都被拉得虚虚的,没了白日里的硬朗。
Ling把车停在ORM工作室楼下的老榕树下时,Orm正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抽烟。她没穿平时见惯的潮牌卫衣,就一件简单的黑色棉T,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套着串旧木珠,是去年去清迈时在寺庙里求的。烟卷夹在指间,火星明明灭灭,烟雾被风一吹,很快融进那片蓝里,连带着她的侧脸都显得有点模糊——下颌线绷得紧,眼尾的细纹在弱光里更明显了些,毕竟是快三十的人了,再怎么保养,熬夜赶行程的痕迹也藏不住。
“不是让你别在门口抽吗?”Ling推开车门,脚步声惊飞了停在台阶上的麻雀,“P'Pin昨天还跟我说,楼下奶茶店的小姑娘总拍你抽烟的照片发超话,让你注意点形象。”
Orm转过头,看见她手里拎着个纸袋,是街角那家老字号的炒粉摊——她们俩都爱吃的那家,加双倍蛋,少放鱼露。她把烟蒂摁在台阶边的旧烟缸里,是个掉了瓷的搪瓷杯,还是去年Ling随手放这儿的。“刚等你的时候抽的,就一根。”她声音有点哑,像是刚睡醒,又像是没开嗓,“你怎么才来?我以为你早该到了。”
“路上堵,”Ling把纸袋递过去,指尖碰到她的手,凉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从暹罗广场绕过来的,那边在搞活动,车排了两公里。给你带了炒粉,加了蛋。”
Orm接过纸袋,指尖捏着袋口晃了晃,能闻到里头炒粉混着鸡蛋的香。“谢了。”她往旁边让了让,给她腾出台阶的位置,“进去坐?我刚把明天去芭提雅的行程表整理好,正想给你发消息。”
“不了,坐会儿就走。”Ling挨着她站在台阶上,风把她的头发吹起来,几缕贴在脸颊上,“P'Jane让我今晚回公司一趟,签新加坡见面会的合同,顺便把长沙那场的复盘报告拿回来——她没给你打电话?”
Orm低头踢了踢台阶边的小石子,石子滚进草丛里,没了声。“打了,我没接。”她说得轻,像是怕被风听见,“不想听她念叨长沙那场的事。”
Ling没接话,只是转头看天。蓝调时刻的天又深了点,刚才那点淡粉彻底没了,连远处高楼的霓虹灯都亮了,却不是那种扎眼的亮,是被蓝调的光揉过的,暖黄的、浅紫的,混在一起往天上飘,倒让那片蓝显得更清透了。她想起8月20号长沙那场活动,也是这样的蓝调时刻,她在后台看监控,看见Orm站在台上,聚光灯突然暗了一下,她对着麦克风说了句“抱歉”,声音抖得像被风吹的。后来她才知道,她前一晚在酒店发了高烧,P'Jane不让她说,怕影响粉丝心情。
“其实P'Jane也没怪你,”过了会儿,Ling才开口,声音放得软,“她跟我说,复盘报告里粉丝满意度是98%,比上次曼谷场还高。她们说你那天笑的时候,眼睛里有光。”
Orm嗤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又想抽,被Ling伸手按住了手腕。“别抽了,嗓子不要了?”她指尖用力,能摸到她手腕上的木珠,凉得硌手,“你明早还要录歌,P'Bank不是说让你保护嗓子?”
Orm把烟盒塞回口袋,没说话,只是往她身边凑了凑。风好像更凉了,吹得人胳膊上起鸡皮疙瘩。“那天我很生气,正规买票来看我的粉丝,等了我那么久。”她忽然说,声音比刚才还低,“结果因为设备出问题,硬生生拖了快一个小时才开场,她们举着灯牌在底下站着,我在后台看着监控,手都攥麻了。”
“你当艺人当傻了?”Ling松开她的手腕,转而碰了碰她的手背,她的手还凉着,“设备故障又不是你的错。我在后台看着呢,你出来的时候,台下粉丝喊的是‘Orm终于来了’,没人怪你。”她顿了顿,想起什么,又补了句,“我那天也急,在后台跟场馆负责人吵了两句,没让你看见。”
Orm转过头看她,蓝调的光落在她脸上,把她的睫毛照得长长的,像两把小扇子。“你吵什么?”
“替你不值呗。”Ling说得坦然,没躲她的目光,“看着粉丝在台下站得腿都酸了,场馆那边还磨磨蹭蹭不解决问题,你在休息室里攥着剧本强装镇定,指尖都掐红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有事别自己扛着,我在呢,你偏不听。”
“我是Orm啊。”她轻声说,像是在跟自己较劲,“台下那么多人等着,我要是表现出一点慌,她们该更不安了。”
“她们喜欢的是Orm,不是个必须时刻紧绷的机器。”Ling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瓶温水,塞到她手里,“你忘了去年生日会?你说舞台地板滑,粉丝在台下喊‘慢慢走’,比P'Jane还紧张。她们比你想的更懂你。”
Orm捏着水瓶,没喝,只是低头看瓶身上的标签——是她常喝的那个牌子,无糖的。Ling总记得她的喜好,记得她不爱吃香菜,记得她录歌时要喝温水,记得她难过时喜欢靠在工作室的窗边发呆。她认识她七年了,从她还是个跑龙套的小演员,她还是个刚毕业的助理,到现在她成了泰娱圈里叫得出名字的艺人,她成了她的执行经纪人,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对了,”Ling像是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个小本子,递过去,“这是新加坡粉丝见面会的流程,P'Jane让我跟你对对。你看看有没有要改的,比如互动环节,要不要加个游戏?”
Orm接过本子,翻开。纸页上是Ling的字,娟秀又利落,重要的地方用红笔标了出来——“19:30 粉丝问答”“20:00 合唱环节”,旁边还写着“粉丝可能会提长沙场的事,提前准备好回应”。她指尖划过那行小字,心里软了软。“不用改,”她合起本子,递回去,“你定的,我都信。”
风又吹过来,带着远处夜市的香味,有烤鱿鱼的香,还有芒果糯米饭的甜。蓝调的天又深了些,快成靛色了,星星开始冒头,稀稀拉拉的,没那么亮,却很清。
“我得走了,”Ling看了眼手机,屏幕亮着,是P'Jane发来的消息,催她快点去公司,“合同签完我给你发消息。”
“我送你去。”Orm说着就要去开车门。
“不用,”Ling拉住她,“我自己打车去就行,你早点回去休息,明早还要录歌。对了,炒粉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她顿了顿,又想起什么,“脚踝还疼吗?上次让你贴的药膏,你贴了没?”
“早不疼了,药膏也贴了。”Orm说得含糊,被她一眼看穿。
“别骗我,”Ling伸手戳了戳她的胳膊,“我明天去芭提雅,会给你带那边的药膏,比曼谷的好用。你要是敢不贴,回来我就把你烟盒扔了。”
Orm笑了,是真的笑了,眼尾的细纹都舒展开了。“知道了,执行经纪人同志。”
Ling也笑了,转身往路边走。走到一半,她又回过头,看见Orm还站在台阶上,手里捏着那个装炒粉的纸袋,蓝调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她脚边。“Orm,”她喊了她一声,声音被风吹得轻轻的,“别想太多,你很好。”
Orm没说话,只是朝她挥了挥手。
Ling转身继续走,没再回头。她知道Orm还在看着她,就像她知道她总会把她的话记在心里一样。泰娱圈这地方,光怪陆离的,今天有人红,明天有人糊,能有个人陪着,知道你的疼,记得你的好,不容易。
Orm站在台阶上,看着Ling的背影融进蓝调的光里,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走进工作室。炒粉还热着,她把它倒进盘子里,坐在窗边吃。窗外的天彻底黑了,蓝调时刻过去了,霓虹灯亮得晃眼。她吃着炒粉,想起Ling刚才的话,“她们比你想的更懂你”,又想起她把温水塞到她手里时,指尖的温度。
手机响了,是Ling发来的消息:“我上车了,你早点休息。”
她回了个“好”,然后放下手机,继续吃炒粉。炒粉的蛋很嫩,是她喜欢的味道。她知道,明天醒来,该录歌录歌,该赶行程赶行程,生活还是老样子,忙得脚不沾地,偶尔也会被突发的状况搅得措手不及。但没关系,她不是一个人。
就像刚才那蓝调时刻,虽然短暂,却足够温柔。风是软的,光是暖的,身边有人陪着,说句“你很好”,就够了。
她吃完炒粉,把盘子洗干净,然后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老榕树。风还在吹,树叶沙沙响,像是在说悄悄话。她摸了摸手腕上的木珠,凉丝丝的,心里却暖得很。她知道,不管明天会遇到什么,总会有人在蓝调时刻等着她,递给她一杯温水,说句“别硬扛”。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