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下得缠绵，淅淅沥沥的雨丝将青风镇裹进一片潮湿的昏暗中。楚天佑一行刚住进“迎客来”客栈，就被楼下的喧哗声惊动。赵羽按刀起身，只见几个衙役举着灯笼冲进客栈，灯笼的光晕在雨幕中晃得人眼晕。
“掌柜的，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绿裙的姑娘？”领头的衙役嗓门洪亮，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滴，“张记布庄的女儿傍晚出门买丝线，到现在没回家！”掌柜的连连摇头，周围的住客却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又是失踪？这已是三个月里第五个了！”
“听说都往城西老巷去了，那地方邪乎得很……”
“前几日还有人说，夜里看见画楼窗户有白影飘呢！”
楚天佑推开窗看着楼下大堂，冷湿的风夹着雨丝扑面而来。城西方向的雨雾里，隐约能看见一片黑沉沉的屋脊，其中最高的那座飞檐歪斜，正是传闻中的“烟雨画楼”。“公子，要不要去看看？”赵羽站在身后，目光锐利如鹰，“这失踪案太过蹊跷。”
正说着，楼下一个老妇人哭哭啼啼地被衙役扶进来，手里攥着半截绿绸带：“这是我家秀儿的带子，在巷口捡到的……她定是去画楼附近了，她说要去那儿找画师临摹花样子……”老妇人的哭声混着雨声，听得人心头发沉。
几人见此，快速下楼，楚天佑接过那截绸带，指尖触到一点黏腻的凉意，凑近一看，绸带边缘沾着青灰色的颜料，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这颜料质地特别，不像是寻常画坊用的。”他将绸带递给珊珊，“去县衙查近三年的失踪案卷宗，我和赵羽去巷口看看。”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一个女子静静地看着他们。
雨夜的老巷更显阴森，青石板路滑得像抹了油，两侧的老墙爬满藤蔓，在风中摇晃如同鬼影。巷口的老槐树歪歪扭扭，树影投在湿漉漉的墙面上，张牙舞爪得吓人。赵羽忽然停步，指着泥地里的脚印：“是女子的绣鞋印，一直往画楼去了。”
画楼就在巷尾，朱漆大门斑驳脱落，门楣上“烟雨画楼”四个字被雨水泡得发胀，铜环上的锈迹沾了手就甩不掉。丁五味正要推门，却见门缝里飘出一缕极淡的香气，像是檀香混着脂粉，在潮湿的空气里格外刺鼻。“这味道…怎么像是凝神香…”楚天佑他皱眉，“像是宫里用的凝神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雨势渐大，打在画楼的窗棂上噼啪作响，像是有人在里面轻叩。赵羽按住腰间佩刀：“公子，夜深了，我们先回吧，明日带衙役再来。”楚天佑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忽然注意到门环下方的木头上，刻着半枚模糊的印记，形似火焰，却又被雨水冲刷得难以辨认。
回到客栈时，珊珊已查到案卷，近三年来平阳县城失踪的年轻女子共有十一人，都曾去过画楼附近，且都擅长女红或绘画。“最奇怪的是十年前，”珊珊指着卷宗，“画楼楼主沈万山突然失踪，楼里的画作一夜之间全没了，当时也报了官，却查无结果。而今天咱们听说的三人，确是最近，而且不限年龄，不限性别，有些奇怪。”
楚天佑听完，指尖轻叩桌面，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幕中。那缕诡异的香气、模糊的印记、失踪的女子……所有线索都指向那座阴森的画楼。雨声里，仿佛有女子的低泣顺着风飘来，在寂静的夜里，听得人脊背发凉。
次日清晨，雨虽停了，天色却依旧阴沉，铅灰色的云低低地压在平阳县城的屋檐上。楚天佑带着赵羽，五味珊珊再赴那里时，老巷里积着深浅不一的水洼，倒映着画楼歪斜的影子，更显阴森。
推开门，霉味混着昨日闻到的香气扑面而来。画楼大堂蛛网密布，几幅残破的画框歪斜地挂在墙上，蒙着灰的绢本上，隐约能看见模糊的仕女身影。“有人来过。”赵羽指着地上的脚印，“这是男子的靴子印，还有女子的鞋印，和昨晚巷子里的一致。”
画楼共分三层，一楼散落着破旧的画具，砚台里的墨已干硬如石，却在一个青花瓷碗里发现了残留的青灰色颜料，与秀儿绸带上的一模一样。珊珊拿起一支画笔，笔杆上刻着“烟雨”二字，笔尖还沾着未干的颜料：“这画具是新的，昨晚确实有人在这里作画。”
上二楼的楼梯积着薄灰，却有一串拖拽的痕迹，像是有人被强行拉上楼。二楼光线昏暗，几扇雕花木窗都被木板钉死，唯有西墙那幅《寒江仕女图》挂得端正，画中女子的绿裙下摆，正沾着与秀儿绸带相同的青灰色颜料，眉眼间竟有几分相似。
“这画有问题。”楚天佑轻叩画框，背后传来木板松动的声响。赵羽用力推开画后的暗格，里面露出一卷泛黄的账册，上面用朱砂写着女子的名字和日期，最后一页赫然写着“张秀儿，待绘”，字迹旁画着半枚火焰印记，与昨日门上的刻痕吻合。
“咚！”三楼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呼。赵羽立刻拔刀护在自家公子身前，三人快步上楼，徒留五味在楼下四处看看，只见三楼的地板上积着水洼，阳光从漏雨的屋顶斜射进来，在水汽中划出光柱，无数尘埃在光柱里飞舞。
角落里的画架上，摆着一幅未完成的仕女图，画中女子正是张秀儿，只是眼神空洞，嘴角带着诡异的微笑，绿裙上的青灰色颜料尚未干透。画架旁倒着一个穿灰布长衫的老者，额头淌着血，正是画楼的看守老陈。“是……是魅影……”老陈指着房梁，声音颤抖，“画里的人活了……”
话音未落，房梁上忽然飘下一缕白影，吓得珊珊惊呼出声。赵羽挥刀劈去，白影却轻飘飘地落下，竟是一幅画轴。展开画轴，里面是十年前失踪的画楼楼主沈万山，画中他站在火焰印记前，手里捧着一幅《百美图》，画中女子的面容与失踪案卷宗里的画像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楚天佑盯着画中的火焰印记，“这是前朝秘闻里的‘留影术’，用特殊颜料将人画入画中，便能让容貌永存。十年前沈万山失踪，定是发现了这秘术，而现在有人在效仿他，将女子画入画中。”
赵羽在暗柜里搜出更多画作，每幅画中都有失踪的女子，最后一幅的角落，用朱砂画着完整的火焰印记，旁边写着“以血为引，以魂为墨”。“这颜料里掺了迷药和活血的药材，”珊珊查看颜料盒，“女子被迷晕后强行作画，最后……”
窗外的天色愈发阴沉，风穿过画楼的窗洞，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女子的哭泣。楚天佑将账册和画作收好：“去报官，查封画楼，所有画作都要妥善保管。”他望着画中那些栩栩如生的女子，忽然觉得她们的眼珠似乎在动，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离开画楼时，巷口的老槐树在风中摇晃，投下的影子如同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手。司马玉龙回头望去，画楼的三楼窗口，似乎有个白影一闪而过，那缕檀香脂粉味再次飘来，与十年前的旧案、如今的失踪案缠绕在一起，在阴沉的天光里，织成一张等待被揭开的迷网，而此时一只狸奴跟随自己主人向那白影追去，无人发现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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