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结了一层寒冰。皇后端坐凤座之上，面色沉静，眼底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凝重。下方众妃嫔按位分坐着，个个屏息垂目，不敢多发一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恐惧和不安。
皇后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声音平稳却带着威仪：“人都齐了？”
齐妃左右看了看，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回皇后娘娘，莞嫔……还没到。”
皇后微微颔首，语气缓和了些：“本宫知道她与淳常在素来交好，如今又怀着身孕，受了这般惊吓与悲痛，实在不宜再劳动心神。本宫已传话，让她好生在碎玉轩中静养，不必过来了。”
欣常在闻言，忍不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唏嘘道：“可不是么……她俩平日里最是要好，说说笑笑的，如今骤然如此，莞嫔妹妹怕是难过伤心死了……”
她话音未落，坐在上首的淑贵妃乌希哈便冷冷地瞥了过去，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训诫意味：“什么死不死的？宫里刚出了这样的事，嘴上也没个忌讳！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欣常在被这突如其来的斥责吓得一颤，连忙低下头，讪讪道：“是……臣妾失言，贵妃娘娘恕罪。”
乌希哈不再看她，转而面向皇后，眉头微蹙，语气沉肃：“皇后娘娘，臣妾在来的路上只听了个大概，心中实在疑惑。淳常在身边为何会连一个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没有？这于宫规不合，也着实蹊跷。”
皇后叹了口气，道：“本宫已审问过淳常在身边的宫人。据她们供述，是在御花园里放风筝，谁知风筝线断了，落入了偏僻处的灌木丛中。淳常在性急，便自己跑去捡，不让旁人跟着。谁知……那一带临近水边，路径湿滑偏僻，人烟稀少，等发现不对再去寻时，已然晚了……发现她的，还是巡防路过的侍卫。”
华妃斜倚在椅背上，把玩着手中的绢扇，闻言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语气慵懒而不以为意：“呵，本宫当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常在，自己贪玩，为个劳什子风筝乱跑，失足落了水，还要兴师动众，叫我们这么多人聚在这里谈论什么？真是晦气。”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甚至带着几分嫌弃，仿佛死的不是一位妃嫔，而是只不相干的蚂蚁。
乌希哈目光骤然转冷，直直射向华妃，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华妃这话，倒是让本宫想起些旧事来。想当初，华妃身边的宫女福子，不也是‘失足’坠了井？后来在行宫，惠贵人不慎‘失足’落水，险些丧命。如今又有淳常在‘失足’落水，香消玉殒……”她将“失足”二字咬得极重，如同冰冷的石子一颗颗砸在地上，“怎么？这紫禁城里，是跟‘水’犯冲吗？”
她的话如同利剑，瞬间刺破了华妃强装的镇定。福子之事、推沈眉庄落水之事，皆是华妃心中隐秘的亏心事。她被乌希哈这毫不留情的当面揭破，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一阵青一阵白，想要反驳，却在对方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底气全无，只得狠狠瞪了乌希哈一眼，闭上嘴扭过头去，手中的绢扇被捏得死紧。
乌希哈见镇住了她，这才转向皇后，语气恳切而严肃：“皇后娘娘，宫中接二连三发生此类‘意外’，若说全是巧合，臣妾万万不信！此事绝非失足落水那么简单，背后定然有隐情，恳请娘娘彻查！”
皇后面露难色，揉了揉眉心，无奈道：“淑贵妃的心思，本宫何尝不知？只是……那处确实偏僻，并无目击之人。淳常在的宫女虽护主不力，但审问下来，也确无其他实证。皇上……皇上得知后，悲恸之余，已下旨意，此事到此为止，不再深究，追封淳常在为贵人，以贵人之礼好生安葬，宽慰其家人。”
她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中宫皇后的决断：“不过，虽然皇上已有圣断，但有些事，本宫不得不再次提醒六宫！接连出事，绝非偶然！自今日起，各宫嫔妃，无论位分高低，连同身边所有宫女太监，但凡靠近水边，无论是湖、池、井边，绝不可独身一人！必须有人随行看护！尤其是入夜之后，各宫务必管束好下人，严禁靠近任何有水之处！违者重罚！”
华妃本就因刚才被乌希哈噎住而憋闷，此刻听到皇后这番严令，忍不住又阴阳怪气地开口：“照皇后娘娘这么说，臣妾翊坤宫附近的千鲤池，岂不是个祸害？干脆派人用土填了了事，倒也干净，省得哪天又‘失足’掉下去一个，岂不是又赖到臣妾头上？”
乌希哈立刻反唇相讥，声音清晰冷冽：“皇后娘娘这是为所有姐妹的安危考量，防患于未然！华妃何必句句带刺？还是说……你翊坤宫旁的千鲤池，当真如此邪性，让娘娘非得填了才能安心？难不成还想像上次惠贵人落水后那般，再换一批翊坤宫附近的侍卫？”
这话直指华妃痛处和心虚之事，华妃被堵得哑口无言，脸色铁青，却又无法发作，只能狠狠剜了乌希哈一眼，不再说话。
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皇后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缓缓响起：“此事，就按本宫说的办。都散了吧。”
众妃嫔心中各怀心思，纷纷起身行礼告退，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难以驱散的阴霾。淳贵人的死，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表面的涟漪或许会被强行抚平，但深处的暗流，却只会更加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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