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翊坤宫内却早早燃起了儿臂粗的红烛,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却也映出一片冰冷的奢华。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欢宜香,甜腻得几乎让人窒息,却丝毫压不住殿主人滔天的怒火。
“啪——!”
一声脆响,上好的甜白釉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片和茶水四溅,吓得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们齐刷刷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华妃年世兰胸口剧烈起伏,艳丽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护甲狠狠掐进掌心:“贱人!死了也不让本宫安生!若不是她放那个劳什子的破风筝,本宫何至于要冒那样的风险!如今倒好,皇后一声令下,各处水边都添了双倍的人手日夜盯着,连只苍蝇飞过去都要盘问三遍!真是碍手碍脚,碍事至极!”
她越想越气,来回踱步,赤金点翠的步摇剧烈晃动,折射出冰冷烦躁的光。“本宫协理六宫,如今倒像是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做什么都不方便!”
心腹宫女颂芝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避开碎片,低声劝慰:“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左右那不识趣的人已经没了,死无对证。更何况皇上金口玉言,已经下令此事到此为止,不再追究了。这已是万幸了……说起来,还是娘娘您机警,发现得及时,若不然……今日怕是别样的情形了,那才真是大祸临头呢。”
颂芝的话像是一盆温水,稍稍浇熄了华妃的一些怒火,却燃起了她的另一份得意和后怕。她停下脚步,冷哼一声,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侥幸和蛮横:“哼,也是老天爷都在帮本宫!谁让她别的地方不去,偏偏跑到那儿去了?撞破了不该撞破的,听到了不该听的,那就是她自个儿的命数!合该她短命!”
然而,这份嚣张并未持续多久。华妃忽然想起一桩要紧事,眉头又紧紧蹙起,脸上浮现出真实的担忧:“只是……颂芝,你说……皇上会不会因为本宫‘监管六宫不力’,出了这样的事,就……就不给本宫晋位了?”晋封贵妃乃至更高的位分,是她眼下最心心念念的事情,绝不容有失。
颂芝眼珠一转,立刻堆起讨好的笑容,语气无比肯定:“娘娘您就放一百个心吧!皇上若真是因此怪罪您,早就下申饬的旨意了,何至于到现在都风平浪静?这都过去多久了?再说了——”
她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狡黠:“这‘监管不力’的帽子,真要扣下来,上头还有皇后娘娘顶着呢!您只是‘协理’六宫,又不是‘代管’,总有不周到之处。硬要论错处,那首先也是皇后娘娘治理无方,管教不严,才出了这等纰漏,怎么也怪不到您头上来呀!”
这番话彻底说到了华妃的心坎里。她紧绷的神色瞬间松弛下来,得意与嚣张又重新爬回了眼角眉梢:“你说得对!颂芝,还是你机灵!本宫是协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本宫怕什么?”
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依旧娇艳的容颜,抬手扶了扶鬓边略显歪斜的赤金凤钗,语气又恢复了往常的不可一世:“更何况,本宫还有哥哥呢!前朝战事吃紧,皇上还要倚重哥哥!有哥哥在,皇上就不会真的把本宫怎么样!”
最后一点担忧烟消云散,华妃又变回了那个骄横跋扈的华妃娘娘。她瞥了一眼地上狼藉的碎片,不耐烦地挥挥手:“还跪着干什么?赶紧收拾干净!看着就晦气!颂芝,去把内务府新进的那匹云锦拿来给本宫瞧瞧。”
殿内众人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忙碌。颂芝恭谨地应了声“嗻”,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翊坤宫内,很快又只剩下甜腻的香气和华妃志得意满的盘算,仿佛方才那场因一条人命而起的怒火,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