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怎么会不记得？那些刻骨铭心的痛楚与怨恨，早已融入她的骨血，日夜啃噬着她的灵魂。
她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方才谈论安贵人时的凝重尽数褪去，换上了一种更深沉、更刺骨的寒意。眼眸深处，仿佛有冰层碎裂，露出底下翻涌了多年的岩浆。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让她命运彻底转折的王府时期。
她记得他的承诺，可姐姐纯元一来，仅仅一次探望，那就轻而易举地夺走了他全部的目光。什么夫妻情分，在姐姐那看似纯善无辜的笑容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福晋之位？呵，他一句“委屈小宜了”，就将她多年的付出与名分轻飘飘地抹去，让她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而这远远不是最痛的。她的弘晖！她唯一的儿子！那个夜晚，弘晖突发急症，浑身滚烫，小脸烧得通红，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她疯了一样派人去请府医，可得到的回报却是——所有府医都被王爷下令守在刚刚诊出有孕的纯元福晋院中，寸步不离！任凭她如何哭求，如何以侧福晋的身份下令，都没有一个太医敢离开纯元半步！他就那样，只顾着沉浸在纯元有孕的喜悦里，完全忘了她这里还有一个命悬一线的孩子！她眼睁睁看着怀中的弘晖气息一点点微弱下去，小小的身体从滚烫变得冰凉……那种绝望，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至今想起，都让她浑身发冷，心如刀割。
是他！是他当年的偏心与冷酷，夺走了她儿子的生机！也是纯元！若非她的出现，若非她霸占了一切关怀与资源，她的弘晖或许就能救回来！她恨他！恨那个她曾经倾心爱慕、如今却视作仇人的丈夫！她更恨纯元！恨那个看似完美无瑕、却间接害死她骨肉的亲姐姐！这份恨意，多年来被她小心翼翼地掩藏在贤德宽和的面具之下，早已发酵成了最烈性的毒药。
皇后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灰白和压抑到极致的冰冷。
乌希哈将皇后这细微却剧烈的变化尽收眼底。她深知自己触碰到了对方最深的伤疤。她没有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站起身，走到皇后身边，伸出温暖的手，轻轻覆盖在皇后那冰凉且微微痉挛的手背上。
“姐姐，”乌希哈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仿佛要将自己的决心传递过去，“忍了这么多年，我们失去的，受过的苦……迟早，都得让他们一一还回来。”
手背上传来的温度，让皇后剧烈起伏的心潮稍稍平复了一些。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眸中那翻涌的恨意已被强行压下，重新归于深潭般的平静。她反手轻轻拍了拍乌希哈的手背，点了点头。
皇后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多年压抑的血泪：“我一直都不曾忘记……一刻也不敢忘。那些虚与委蛇、强颜欢笑的日子，我早就过够了，过腻了！每每对着他，对着这空荡荡的景仁宫，我都觉得恶心！”
她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可是为了弘晖……为了我那苦命的孩儿，我什么都能忍！忍下屈辱，忍下不甘，忍下这日复一日的煎熬！我坐上这皇后之位，不是为了母仪天下，而是要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看着他，等着他……等着将他加诸在我和弘晖身上的一切，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乌希哈静静地听着，她的目光冷静得近乎残酷。待皇后情绪稍缓，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姐姐，我从不说自己是什么好人。在这深宫里，好人活不长。复仇的路，本就是一条布满荆棘、不见天日的暗道，走下去，哪有不沾些阴私秽物、不弄脏双手的？”
她微微前倾身子，压低了声音，话语如同毒蛇吐信，冰冷而精准：“莞嫔的这一胎，它本就是一艘迟早要沉的船。”
乌希哈的眼中闪过一丝计算得逞的冷光：“既然如此，那我便让这艘注定沉没的船，在最后时刻物有所值。让它沉得惊天动地，沉得恰到好处！用它做一把最锋利的刀，这难道不是物超所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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