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散去，妃嫔们三三两两各自回宫。沈眉庄与甄嬛并肩走在清扫过的宫道上，积雪被堆在两侧，露出湿漉漉的青石板，空气清冷而凛冽。身后跟着的宫女太监识趣地落后几步，留给两位小主私语的空间。
沈眉庄眉头微蹙，回想起方才景仁宫内甄嬛突然举荐曹贵人的举动，心中仍存疑虑，她压低声音问道：“嬛儿，我方才一直想问你，你为何一定要在皇上面前提议让曹贵人协助办理公主出嫁事宜？她素来是年妃那边的人，心思难测。”
甄嬛目光平静地望着前方蜿蜒的宫墙，声音不高，却带着清晰的算计：“眉姐姐，曹琴默此人，所有的心思都系在她女儿温宜身上。她依附年妃，不过是寻求庇护，怕失了圣心后，她们母女无依无靠。可若年妃这棵大树倒了，她一个无宠的贵人，温宜的未来会如何？难保不会成为第二个朝瑰公主，被拿去安抚哪个部落。”
她微微侧头，看向沈眉庄，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年妃跋扈，曹贵人在她手下未必好过，她也深知年妃并非可靠之人，只是别无选择。我今日此举，就是要提醒她，若不想有朝一日看着温宜远嫁蛮荒，她就不能只被动依附。要想真正护住女儿，就得让年妃这座压在她头上的大山……彻底倒掉。而要扳倒年妃，有些事，必须借她这个‘自己人’的手才最方便，也最致命。”
沈眉庄闻言，脸上忧色更重：“你未免太过行险！年妃根基深厚，有年大将军在朝中为她撑腰，岂是那么容易倒台的？曹贵人性格谨慎，她怎会因你几句话就敢冒险去对付年妃？”
甄嬛唇角勾起一抹淡然却又笃定的笑意：“我自然知道年羹尧是块难啃的骨头，也清楚曹贵人的性子。我没指望她立刻反水。我今日，不过是往她心里埋下一颗种子。让她日夜思索，反复权衡。至于这种子何时发芽，又会如何生长……那就需要合适的时机和雨露了。我们只需耐心等待。”
沈眉庄叹了口气，将话题转回朝瑰公主身上，语气充满了不忍：“唉，说起来，最可怜的还是朝瑰公主。如花年纪，却要远嫁那苦寒偏远的准格尔……今日若非淑贵妃急智，想出让她嫁给继任者的主意，只怕公主真要嫁给那年过花甲的老可汗，那才真是……一生尽毁。”
甄嬛的神色也黯淡下来，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清醒：“眉姐姐，从朝廷大局看，西北战事吃紧，国库空虚，若能以一位公主的婚姻，换取边境几十年的和平，免去刀兵之灾，不必消耗一兵一卒，无论怎么看，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历朝历代，莫不如此。只是……代价终究是一个女子的一生，确实可怜。”
沈眉庄自幼受武将家庭的熏陶，骨子里自有几分血性，她忍不住带上了几分愤懑：“可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羞辱？！我大清难道无人了吗？竟要依靠公主的婚姻来换取和平！我想，那些戍守边关的将士们心中必定也是不忿的！我父亲曾说，将士宁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也绝不愿看到朝廷用这种方式向挑衅者低头！这比打败仗更让人憋屈！”
甄嬛停下脚步，转头直视沈眉庄，目光清澈而锐利，轻轻一句话，却道破了最核心的残酷现实：
“可是眉姐姐，说到底……皇上他不介意，不是吗？”
这句话如同冰冷的雪水，瞬间浇熄了沈眉庄所有的愤懑与不甘。她怔在原地，是啊，最终的决定权在於那位执掌乾坤的帝王。在他的权衡中，公主的眼泪，或许远不及边疆的安稳和国库的银两重要。
两人一时无言，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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