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柔和地洒在临窗的软榻上。乌希哈正专注地低头绣着一个精致的荷包,针脚细密,是给筠涵预备的。殿内暖融安静,只闻得银针穿过锦缎的细微声响。
这时,大太监陈福轻手轻脚地进来,躬身禀报:“娘娘,太贵人和朝瑰公主在外求见,说是特来向娘娘谢恩。”
乌希哈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端正了姿态:“快请进来。”
帘栊轻响,太贵人携着朝瑰公主步入殿内。太贵人衣着素净,眼圈微微泛红,显然是哭过。朝瑰公主则穿着一身水蓝色的宫装,容貌清丽,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轻愁与即将远离的惶恐。
一见到端坐着的乌希哈,太贵人未语泪先流,拉着女儿便要行大礼:“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乌希哈连忙起身,快步上前,在太贵人膝盖将将触地时稳稳扶住了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太贵人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您是先帝嫔御,是长辈,怎能对我行此大礼?这岂不是要折煞我了?”
她手上用力,将太贵人搀扶起来,又顺势虚扶了朝瑰公主一把,目光柔和地看向这对母女。
太贵人借着乌希哈的手站直身子,泪水却止不住地滚落,声音哽咽:“贵妃娘娘……我与朝瑰今日是特地来谢恩的!多亏了娘娘昨日在皇上面前仗义执言,想出那等两全的法子,我儿朝瑰才能……才能免去嫁给那行将就木的老翁之苦啊!”她紧紧握着乌希哈的手,仿佛抓着救命稻草,“虽说依旧免不了骨肉分离,远嫁他乡,可这结局,比之先前,已是好了不知千百倍!今早已先去景仁宫叩谢了皇后娘娘恩典,这便紧赶着来您这儿了……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朝瑰公主也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声音清脆却带着颤抖,又要拜下:“朝瑰多谢贵妃嫂嫂救命之恩!此恩如同再造,朝瑰……朝瑰无以为报!”
乌希哈心中叹息,伸手将她拉起来,轻轻握住她冰凉微颤的手,引她们到榻边坐下,温声道:“快别说什么报不报的。本宫也是女子,岂能眼睁睁看着如花似玉的公主跳入火坑?不过是尽了本分,说了几句该说的话罢了。”
她顿了顿,语气转为更为实际的安排:“准格尔苦寒偏远,风俗与大清迥异。虽说公主是下嫁未来的可汗,尊贵无比,但到底环境艰苦。内务府那边,是按固伦公主的份例准备的嫁妆单子,一应物事不敢怠慢。皇后娘娘也发了话,后宫各宫姐妹都会各自添妆,务必让公主风风光光地出嫁,不堕我大清颜面。”
太贵人连连点头,用帕子拭泪:“多谢皇上、皇后娘娘隆恩,也多谢各宫娘娘们厚爱。”
朝瑰公主却低下头,声音更咽:“朝瑰知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身为公主,享受万民奉养,为国分忧是分内之事。只是……只是朝瑰实在放心不下额娘……”她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她这一走,母亲在深宫中便再无依靠,如何能不忧心?
乌希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坚定而令人安心:“公主孝心可嘉,但请放宽心。太贵人在宫中,自有本宫照应着。只要本宫在这永和宫一日,必不叫太贵人受了委屈去,一应份例用度,皆会过问,定让太贵人安享晚年。”
她目光郑重地看向朝瑰,语重心长地嘱咐:“公主到了准格尔,需得记住,你首先是大清的公主,代表的是大清的威严与体面。下嫁准格尔,是给他们恩典与荣耀,无论何时,脊梁都不能弯。本宫已特意为你挑选了两名精通医术、心思细密的医女,届时会作为陪嫁,随你一同前往。往后你的饮食起居,一应用具,都需她们仔细查验,绝不可掉以轻心,须知……防人之心不可无。”
太贵人在宫中沉浮多年,如何听不懂这弦外之音?和亲公主远嫁异域,能平安终老者寥寥无几,其中多少是水土不服,多少是“被”水土不服,大家心照不宣。乌希哈此举,无异于给了朝瑰一道保命符。她心中感激更甚,颤声道:“贵妃娘娘……思虑周全,心细如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
乌希哈摇了摇头,看着眼前这对即将分离的母女,心中亦是感慨万千。她能做的,也唯有这些了。殿内一时间充满了伤感和感激交织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