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递话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敦亲王府激起了层层涟漪。敦亲王福晋接到口信后,心立刻揪紧了,手里紧紧绞着帕子,也顾不上整理仪容,脚下生风般径直冲向了敦亲王“养病”的屋子。
一推开门,想象中的病榻缠绵景象全然不见。只见她的好夫君,敦亲王允俄,正红光满面地坐在桌前,身上哪有一丝病气?桌上更是摆满了各色山珍海味,他本人则举着酒杯,吃得满嘴流油,神情惬意,仿佛外面那些弹劾他的狂风暴雨与他毫不相干。
福晋见状,心头那股担忧瞬间化作了熊熊怒火。她几步上前,一屁股重重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将手中捧着的暖手炉“砰”地一声顿在桌上,震得杯盘作响。
敦亲王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手里的酒杯差点没拿稳,不满地嘟囔:“福晋这是做什么?何故生如此大的气?险些吓着本王。”
福晋气得胸口起伏,指着满桌的酒菜,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可知方才谁递话来了?永和宫的淑贵妃娘娘!传我明日进宫一叙!你说说,这节骨眼上,贵妃娘娘突然召见我,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干的好事!”她越说越气,眼圈都有些发红,“你在外面闯下塌天大祸,如今倒躲在府里装病享起清福来了!却要我去面对贵妃娘娘的诘问!”
敦亲王一听是乌希哈,反倒放松下来,浑不在意地又夹了一筷子菜,含糊道:“我当是什么事。福晋且放宽心,贵妃娘娘与本王乃是旧识,在潜邸时便有交情,她性子爽利,最是明理,不会为难你的。不过是说说话罢了。”
“旧识?明理?”福晋简直要被他的迟钝气笑了,“我的王爷啊!您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您如今称病罢朝,把言官打了,皇上能不下场?这分明是皇上自己不好直接施压,便让贵妃娘娘来做这个说客!这是冲着让您低头服软去的!哪里是简单的叙旧!”
被福晋点破关窍,敦亲王脸上那点轻松也挂不住了。他重重将筷子拍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语气也变得愤愤起来:“哼!他爱新觉罗·胤禛也就这点手段了!本王都把现成的把柄递到他手里了,他都不敢直接发落,还要绕个弯子让云舒来当说客!真是个……”
“王爷慎言!”福晋急忙打断他大逆不道的话,又气又急,“您还说!那些言官,他们要说便让他们说去!不过是些唾沫星子,还能淹死您这亲王不成?您倒好,直接动手打人!您可是堂堂亲王,尊贵无比,不是那市井里好勇斗狠的地痞流氓!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敦亲王自知理亏,但嘴上不肯认输,梗着脖子道:“本王……本王这不也是一时气不过嘛!那些个只会动嘴皮子的穷酸,懂什么江山社稷?本王在西北出生入死的时候,他们在哪儿?谁知道那张霖那么不禁打,几下就趴下了……再说,这本是私下恩怨,谁让他们非要闹到朝堂上去,给本王按个什么大不敬的罪名!”
他见福晋依旧板着脸,语气软了下来,站起身,走到福晋身边,带着厚茧的大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几分安抚,几分无赖的意味:“好了好了,本王的好福晋,你也别生气了。明日你去云舒那儿,只管去,听听她说什么。过几日……等风声没那么紧了,本王就去给那老匹夫……不,给张大人,赔个不是,总行了吧?啊?”
福晋肩膀微微抖了抖,终究还是没有甩开他的手。她知道自家王爷就是这个混不吝的脾气,能让他松口答应赔罪已是难得。她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勉强应下了这桩差事。心中却依旧像是压了块大石,明日进宫,该如何应对,才能既全了贵妃和皇上的面子,又不让自家王爷太过吃亏,着实需要好好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