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我在。——陈迟
但我知道我是个人。我心存美好,心存希望,向暖而生。但愿不会太糟。——许愿
许愿回到家时,眉眼间带着笑意,甜甜软软的,像冰淇淋一样。
许愿在吃午饭的时候跟陈迟说起了这件事。
“我之前倒是有听说,乔姐那边有个客人,似乎很有钱,不过就是,性格跟行为有些奇怪。”
许愿像是想起什么,不自觉嘟起嘴,“我之前经过的时候,倒是有听到奇怪的声音,但我没问乔姐。”
陈迟给她夹了菜,“放心吧,她知道分寸的,大抵也不必我们去担心那么多。”
“不过我问过乔姐了,她说等你十八岁生日过了再走。”
许愿愣了愣,笑的眼睛都弯了,“到时候请大家来家里吃饭好不好?”
“好啊,大家一起,我们愿愿也要成年了。”
下午许愿就回学校了,古清走了过来,“谢谢你上次帮了我,我自己做了点吃的,请你一定要收下。”
许愿往它那边推了推。
“其实你不用这样,我不会收的,不过下次你自己注意便好。”
古清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许愿抿了抿嘴,“你是不是织东西很厉害啊?”
“啊?”
许愿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后悔问她这个问题,显得有点白痴。
古清噗嗤一笑,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你要织什么啊?如果是围巾手套什么的,现在夏天会不会太早了?”
许愿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想织条围巾,现在织差不多,我还怕到冬天都不一定织得完呢。”
“而且,考完试之后我们应该也不太能见到面了吧。”
“那交给我吧,等会我偷偷溜出去给你买线和针,我教你,绝对绝对让你学的会。”
许愿点了点头,脸上还泛着点点红晕,耳朵也都红了,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害羞的,“谢谢。”
古清有些好奇地看着许愿,好像跟之前见得有些不一样,有些容易害羞,好像还有点软乎乎,特别是脸颊肉肉的,很好捏的样子。
倒也不是那么难接近。
大热天的,教室里又闷又热,旧风扇转着还发出刺耳的声音,偶尔那厚重闷热的风吹起窗帘,许愿撑着头看帘子飘呀飘,眼皮不停的跳。
这么热的天,想喝乔姐做的绿豆汤了,冻在冰箱里,冷冷的一定很好喝。
晚自习下了回家之后向乔姐蹭点绿豆汤喝。
想着想着,古清偷摸着坐到她旁边,小声说:“看,我给你买好了,我一猜就知道你肯定是给你哥织的,给你挑了黑色的,你摸摸这线,可舒服了。”
许愿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他很容易感冒的,我上次说要给他买他还不要,就想着织一条,他不戴也得戴。”
“这个特别简单,你一学就会,我先帮你开个头。”
许愿看着古清的动作,为自己能不能完成表示深深地担忧。
古清的动作很快也很熟练,许愿心里叹了口气,并且表示很后悔,但既然决定了,就做吧。
“你把线扯紧一点,对,就是这样。然后你刚开始学,可能会织多几针,你可以数一下。”
许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古清拍拍她的肩,“加油,我相信你可以的。”
“不要太相信我的动手能力。”许愿有些心虚,只要不要织成渔网就行。
不过才一会,许愿的脖子就酸的不行,慢慢地活动着,脖子发出声响。
还是收回家慢慢弄吧。
(许愿的篮球,是陈迟教会她的。)
许愿拿起篮球准备去操场活动一下,一个人自己投着球,自娱自乐。
“哟,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打得这么烂,小学生都打的比你好。”
许愿也不说话,也不理他的冷嘲热讽,冷笑着摇摇头。
突然之间被狠狠推了一把,许愿一时不察,踉跄着摔倒在地,膝盖钻心的疼。
“你干嘛呢?”古清惊讶的看着推许愿的人,直接拿起篮球就往他身上砸。
见有一个女老师走过来,她立马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
老师慢慢地扶起古清,古清一句也不说话,老师转过头劈头盖脸地骂起那个人,“你又惹祸!上次的惩罚还不够是吧,你还想上天了?”
“都高三还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欺负女生很能耐是不是?”
那个人愣在原地,似是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女老师脾气很凶,也最看不惯这些男生。古清泪眼偷摸着递给许愿一个眼神,满是狡黠。
女老师和和古清也帮忙架起许愿,老师问:“没事吧,我先把这个人带走,你扶着这个女同学去医务室看看。”
许愿还没有反应过来,老师就把那个人给带走了。
许愿转头看古清,“你....你没事吧。”
古清摇头,“没事啊,有事的是你好吧。”
“多谢。”
“谢什么,大家都是朋友,你帮过我我怎么可能帮你。放心,遇到这个老师,那个人吃不了兜着走。”
许愿低头抿嘴一笑。
“我跟上次比是不是有进步多了。”
“你说的反抗,我大概明白一点了,能保护自己也能惩罚他们。”
“我帮你打电话给许易好不好,我觉得你应该不太想让你哥知道。”
许愿点了点头,古清走到旁边去打电话,回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说:“那个....许愿,你哥可能要来学校。”
“哈?”
“我打电话的时候,可能是旁边,他听到了。”
许愿连忙拉住她,“等会我哥来了你不能走。”
古清见她如临大敌,笑出了声,“我怎么可能不走,还跟你回家啊。”
许愿在心里嘀咕着,能拖一会是一会。
陈迟冷着脸到了学校,拉着她的手仔仔细细的瞧着,裤子有些脏,渗着点血迹。
古清见陈迟不说话,脸色也不好看,连忙说:“既然你哥来了我就先走了明天见,许愿!”
说话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丝毫不带停顿,说完就溜。
许愿乖乖的低着头,陈迟蹲下身,说:“上来。”
许愿一点反驳的话也不敢说,趴在陈迟的背上,陈迟把她背了起来。
许愿搂着他的脖子,下巴抵着他的肩膀,陈迟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时温热的气息。
很安心。
许愿想起小时候,陈迟也曾背着自己走过大街小巷,也经常抱着她走来走去。
一点也舍不得放下。
陈迟托着她的膝盖处,向上托了托,一步一步走的稳稳当当。
陈迟想,就像他们的生活,每一步,自己都希望能带着许愿,走得稳妥,去往更好的地方。
“哥,我是不是比以前重了特别多。”许愿笑嘻嘻地说。
“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等哪天重的你背不起来我了,我就能背你了。”
陈迟轻笑,满是温柔,“好啊。”
许愿的眼眶有点湿润,手臂收紧了些,脸轻轻蹭着陈迟的衣服。
你再等等我,再等等我就长大了。
陈迟回到家就给她处理伤口,许愿忍着疼,一声不吭。她看着陈迟的衣服,皱了皱眉,“你的衣服怎么破了?”
陈迟看了一眼,“没事,要不你帮我补补就行了。”
“你把它换下来,等会自己拿去给乔姐,我才不帮你呢。”
“你以前也缝过。”
许愿无奈的抿抿嘴,“我那是随便缝的,以前缝的多难看啊,乔姐教我的我半点都没学会。”
“我觉得不难看,我家愿愿可厉害了。”
“那你等会给我。”
陈迟坐在旁边,许愿在台灯底下,手稳住不抖把线穿了过去,小心翼翼地缝着,神情认真,动作有些笨拙,看着缝的歪歪扭扭的衣服,许愿松了口气,把衣服递了过去。
陈迟笑着穿上,“比以前有进步。”
许愿打了他一下,“走开。”
陈迟揉乱了她的头发,“好了,不打扰你。”
“哥,你去乔姐那问问她有没有煮绿豆汤啊,我想喝了。”
“你等着,我去问问。”
许愿等了好一会,只听见楼下似乎有些吵,拿了钥匙关上门下楼去看。
许愿在楼道里探着头看,见有几个人围在乔姐的门口,心生疑惑,便跑下去。
陈迟脸色苍白带着慌乱,见许愿下来,挡在她的身前,许愿的心里涌起不安。
“哥...怎么了?”
陈迟神色悲伤,抿着嘴不说话。
“怎么了?乔姐她.....她是不是.....”许愿的声音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完全。
陈迟的手死死地抓着她,许愿挣脱着。
“愿愿,愿愿,你听我说,别看。”
许愿恍若未闻,死命挣扎,陈迟又怕伤着她,手略微松了些,许愿立马挣脱开冲进房里。
她闻到很重的血腥味,屋子里有大片大片的血迹。
她想吐。
脚步迟缓,慢慢地走进浴室。
她就那样赤裸着身子,身上有着密密麻麻的伤痕,淤青和烟头留下的印记。
胸膛没有起伏。
许愿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眼睛被手掌挡住。
“乖,别看了。”
许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就那样流了下来。
别看了。
乔姐死了
。
许愿愣愣傻傻的样子吓坏了陈迟,双手冰冷。陈迟揽着她回到房间,让她躺下就躺下,机械麻木地像个机器人。
陈迟搓着她冰冰凉凉的手,心里七上八下的。
“愿愿,你别吓我。”
许愿闭上了眼。
她想到了在浴室里,那雪白的地板上,那鲜红的血迹,乔姐长长的红色指甲被折断。
她睁着眼,头上还凝着血块。
许愿死死的闭着眼,埋进枕头里,身子不停的颤抖着,带着压抑的哭泣。
微弱的抽泣声在寂静的房间分外明显,悲伤而又凄凉,一点点漫上心头,缠绕着心。
勒得难受又憋屈。
陈迟不敢哭,拼命忍着,双手紧紧抱着许愿。
“别哭,别哭。”
你一哭,我便更难受了。
许愿的声音很哑。
“她说她要离开了,她要去过她想要的生活了。”
“她说的,她很开心。”
“是梦对不对,是梦,一定是的。”
许愿抬起头,抓着陈迟的衣服,语无伦次,“前几天,前几天她还给我做了早餐的。她在.....她在客厅里跳舞。”
“很好看,你看到了的,对不对。”
陈迟抹去她的泪水,很轻很轻地说:“愿愿,我在。”
许愿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她想起乔姐教自己做饭,自己还没有灶台那么高,便搬了小凳子站了上去,在旁边看她做饭。乔姐会做很多菜,每一次吃到的时候都特别开心,那个时候她就会想起母亲。
她会在灯光底下给自己和陈迟缝衣服,穿针引线,上下穿梭,灵动如蝶,教自己如何缝补。她说话的声音很温柔,也很耐心。
有时候会拿钱出来,给他们买一身新衣服。付不起学费的时候,拿着自己的首饰去卖去当,把钱塞到哥哥手里,让我们好好过。
她最爱穿旗袍,爱那首花样年华,爱打扮漂亮,爱在客厅跳舞。
许愿觉得自己喘不过气。
陈迟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她的背抚摸,像小时候一样,哄着她睡觉。
慢慢地,他凑近许愿,在嘴唇上轻轻的留下一吻。
我在的,我还在。
陈迟看着那无尽的黑夜,迷茫又无措,紧紧的抱着眼前的人,渴望着得到一点温暖和慰藉。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想象的那么美好。
所幸还有你。
许愿迅速地消瘦了下去,更粘着陈迟。
陈迟能明显的感觉到她的不安与恐惧,揉了揉她的头发,默默无言。
“那有查到是谁做的吗?”许愿去了学校,古清听说了这件事便问起了她。
许愿沉默的摇头。
也许是她的客人,也许是别人,但对于那些人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在一街死的人是罪有应得,不会去在意,也不必去在意。
残酷而又现实。
许愿看见古清手上绑了一条红色的丝带,让她想起乔姐也有那么一条,她只看过她带过一次。
是以前自己要开家长会的时候,哥哥没办法去,乔姐一口答应了下来。
那天她穿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脖子上系着丝巾,绑了一条红色的丝带,没有化很浓的妆,清清爽爽的。
很温婉,很干净。
她牵着自己的手,对着那些嘲笑自己的小孩认真的说她是自己的家人,会问老师自己有没有好好听课,在自己考好成绩的时候笑的特别开心。
她把自己和哥哥当成了她的家人,因为她渴望着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庭。
也许外人觉得她风情浪荡,但她其实很温柔。
她会是一个好妻子,一个好妈妈。
每个人都渴望着美好和自由,即便生活在污浊里的人,同样拥有着这样的权利。
是天赐予,可笑的是如今却被人剥夺。
许愿喃喃道:“这个世
界就是,有时候即便你用善良去对待,它也会回报你恶意,多或少而已。”
古清沉默了一会,开口说:“但少一点也好,至少给你残喘的勇气。”
“没有人再给她那一张船票了。”许愿的声音很轻,似乎风一吹就散开了。
“什么?”
许愿只一笑,不想再继续这个问题。
“这条丝带很好看。”许愿岔开话题,淡淡的笑着说。
古清有些不好意思,
点了点头,“别人送给我的,说高考快到了,红色图个吉利。”
“是啊,快到了。”
“你放心啦,你的成绩那么好,肯定没问题的,上个好大学,就是学费贵了点。”
许愿垂下眼帘,“嗯,但暑假那么长,我打算去打个工,凑一凑应该可以的。”
“到时候,你跟你哥就能过上好的生活了,也能离开这里。”古清撑着脑袋,笑着说。
“就自由了。”许愿缓缓的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
也许,我们这些生活在一街的人,在外人看来,如同蝼蚁一样卑微。
但我知道我是个人。
我心存美好,心存希望,向暖而生。
但愿不会太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