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辰王军启程时天还没亮,灯笼里的烛光被晨风吹得十分微弱,辨物都困难。
车马粼粼,马蹄得得,在微凉的夜色中渐行渐远。
城门口相送的太傅谢崇和禁卫军统领秦严转身,余光瞥见了不远处城楼上,仿佛立着一道娇俏的身影。
“安姑娘……”
城门楼上的少女一身鲜亮襦裙,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姑娘,手里正捧着酒坛,大口大口的豪饮。
梨花白,践行酒。
烈酒入喉滚过心肺,如一场大火摧枯拉朽,将纷乱过往通通烧净。
在谢崇与秦严两人的惊讶目光中,她抹抹嘴巴,长舒一口气,“走吧,该回去了。”
不知是在对自己还是在对他们说,便蹦蹦跳跳的下了城楼。
“安姑娘,你又这是何苦呢。”
“苦什么苦,我高兴着呢。”
见少女的脚步有些虚浮,像是醉了,谢崇摇了摇头,示意更年轻力壮的秦严跟上去,同时叹了口气。
谢崇年逾古稀,一生在朝中做过太傅,也随南辰王军上过战场,如今又要留在中州辅佐新一代帝王。
自认饱经风霜的谢太傅,实在看不懂少女那股没头没脑的雄心野望。
待在南辰王府的后院里赏花品茶、琴棋书画的享清福不好吗?非要跳进危险的权力漩涡里,去追求一些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一个姑娘家家的,再接近皇权又如何,运气好了最多也就生下皇子,未来顶天了做个太后。
没必要为了几十年后的那点不确定,葬送了自己眼下的大好年华。
安雨是小南辰王一手宠出来的,面对这心思脾气都难以捉摸的小姑娘,谢崇早已将好话坏话都说尽,趁着还没行册封礼,反悔还来得及,可安雨就是一意孤行。
安雨和周生辰,一直到南辰王军启程离京都还在冷战,正因为见过他们从前有多要好,谢崇才对这两人的结局感到惋惜。
周生辰是他看着长大的,安雨也是。
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了呢?
虽说安雨和小南辰王关系尴尬,南辰王府的人,心里头还是敬着她的——毕竟七十万南辰王军,不说每一个人,几乎一大半都被百草堂提供的药品救过性命。
秦严也不例外。
“秦将军,如今你受陛下信任掌管宫中禁卫军,可要为陛下守好宫门。”
那少女信步走在夜风里,冷静轻柔的话音让人几乎以为她并没有醉。
“……是。”秦严隔了半步距离跟在她身后,不明所以的应了一句。
“以后出入宫闱之人,凡是和长信宫相关,还请务必仔细盘查。”
“长信宫,是太后的居所?”久处西州,刚上任的禁卫军统领秦严对宫城分布还不太熟悉。闻言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后面追上来的谢崇道,“正是。”
“秦严,安姑娘说的不错,太后宫中的出入往来,你要亲自过问。”
小南辰王留给皇帝的两个人,一文一武,谢崇在朝堂,秦严掌宫禁,看似万无一失,但这权力之巅的地方,险之又险,一丝错漏,就是满盘皆输。
刘徽六岁登基,之后的数年里,戚太后没少借口皇帝年幼,独揽大权胡作非为,又是皇帝生母,心慈手软的小皇帝根本挟制不住她。
比起广凌王,谢崇心中的确更担忧戚太后野心重燃,再次夺权。安雨对戚太后的防备,正与他不谋而合,也让他十分意外。
“安姑娘,太后娘娘可是待你不薄。”谢崇意有所指,安雨又不是南辰王的女儿,出身寻常百姓家而已,戚太后轻易就点头许了贵妃之位,若是寻常少女,早就上赶着巴结这个婆婆了,谁知安雨还想着把戚太后圈起来。
“正因为她对我和气,我才觉得奇怪呢。”
“我又不是大家闺秀,士族之女,一个正常的母亲看到儿子找了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宠着,不百般阻挠就不错了。太后对我这般和气,只能用爱屋及乌来解释。”
“但……”她笑了一下,笑意冰冷又带了一丝妩媚,继续道,“但太后若真对陛下还有一点慈母心肠,这些年在朝中行事便不会那般肆无忌惮。毕竟母子一体,她也是知书达理的名门戚氏之女,不会不明白自己越是猖狂,陛下在朝中的声望就愈低的道理。”
刘徽占着大义的名分,明面上还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但也只是明面上罢了。安雨跟着他上过朝,小皇帝登基这么多年,别看在朝堂上世家大臣们都要对他鞠躬行礼,要说其中有多少个心向着他的人,还真的很难说。
在一般人崭露头角的年纪,刘徽却成了个真正的孤家寡人,还要靠小南辰王的帮助才能有那么一两个信得过的人,生母戚太后的擅权专政功不可没。
谢崇明白安雨的意思,微微颔首,“太后一介妇道人家,若不接触外臣,在宫中能有什么不妥。”
对于野心勃勃的戚太后,最柔和的解决办法是像之前那样好吃好喝的关起来,然而刘徽心慈手软,定然不愿。
也就只能让守卫宫门的禁卫们多留意些了。
正如戚太后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哪怕心里不喜欢安雨,也不会直接撕破脸。安雨也很识趣,并不打算一进宫就蹬鼻子上脸做老刘家的主。
她不是来宫斗的,哪天戚太后按捺不住,一杯毒酒药死了完事。
作者没写到,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