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相安无事,朝堂却挺热闹,而这场热闹,就与看似平静的长信宫有关。
国家用每年三分之一的收入为帝王修建陵寝,本是约定俗成的一件事。
刘徽登基多年,帝王的吉地早就选好了,之所以足足争论半个月还未定,是因为负责修陵的官员人选,有争议。
这年头皇帝都短寿,又讲究事死如事生,修皇陵是个庞大的工程,先帝也是从登基就开始挖坟了,在位十余年才把死后的长眠之所修出个样子来。
且不说这任小皇帝能活多久,这都是个实打实的肥差,戚太后为戚氏族人求官敛财,不要太顺手。
这还是收敛过了,换在以前戚太后独揽大权的时候,直接从国库里拿钱,哪用得着这样拐弯抹角。
戚太后前科累累,被谏的多了,刘徽的确有压一压她的心思。经历赵、刘之乱后,又时常觉得对不起这位生母,哪怕朝臣弹劾,也依旧摇摆不定。
“修建皇陵并非实权差使,朕只是想给母后和舅家富贵,这样竟也不成么?”
太极殿上为了此事争论不休,玄袍玉冕的少年天子坐在最上首的宝座,他皱着眉在心里深深叹气,底下的群臣也在不着痕迹的打量他。
年轻稚嫩的一张脸,性子天真软弱好拿捏。
若是个强势的皇帝,他们退一步也就退一步了。
可眼下都吵吵半个月了,他们在等一个决断,少年帝王的眼里还是只有优柔寡断,而看不到半点权衡!
朝廷看起来歌舞升平,其实早就入不敷出。前几年戚太后掌权的时候挥霍了不少,要维持国家运转已经是一笔很大的开支,更别说还要加强中央防卫,防范蠢蠢欲动的各地藩王。
内忧外患,刘徽还要放任外戚去捞钱!
大臣们心里骂归骂,还是不敢把大实话说出来的,省得被扣上一个“离间天家骨肉”的罪名。
君不见,当年冒死直谏戚太后还政放权的大臣,还有撺掇小皇帝囚禁太后的赵腾和刘元……戚太后安然无恙,而他们的尸骨如今何在?
倒不是戚太后玩弄权术的手段有多高明,她唯一的运气,大概就是生了一个当皇帝的儿子,而这个皇帝是真的心慈手软。
戚太后虽不在太极殿,朝堂上也不乏替她张目的人。
“陛下,老臣无能,太府实在一时拿不出三分之一的租赋来啊。”
司掌国库赋税的太府卿只是手持笏板在那哭,说的话也是老调重弹的推脱之言。
攀附戚氏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陛下登基多年,山陵迟迟未动工,实在有失国体,太府既然空虚,不如今秋加税?”
是啊,朝廷没钱,可以加税呀!
每户加收一千文,听起来完全不多吧?北陈户口几百万,一年也能多出个几十亿钱的收入了。
从小到大,刘徽做惯了受人摆布的傀儡,不怕别人给他出主意,就怕所有人都等着他拿主意。
见上首的小皇帝果真流露出意动的神色,有点脑子的大臣都低下了头,不敢附议也不敢出言反对。
税是能随便加的东西吗?两嘴一碰就加这个税那个税的,你当平民百姓家里的一亩三分地里都会长钱是吧?
太极殿的后殿静悄悄的,一只雪白的手啪地折断了手里的毛笔。
今日是谢崇第一天上朝,他作为太傅,位列三公,同宰相一道站在群臣之首,轻咳一声打破平静,缓步出列,向皇帝鞠躬行礼,才说话。
“陛下春秋正盛,不若修陵一事,先缓上一缓?”
这下倒是有人立马出声反驳,“天子即位而为陵,天下贡献三分之,一供宗庙、一供宾客、一充山陵。听闻谢太傅在西州多年,怕是连祖宗留下的礼法体制都忘了。”
哪怕再被朝臣提醒这是南辰王府的人,刘徽都是信任谢崇的,谢崇说的话,他还真就听进去了。
危险的加税话题就此悬崖勒马,匆匆散了朝,刘徽便迫不及待步入后殿,少年比起方才在世家大臣面前的死气沉沉,倒有了几分雀跃。
有了喜欢的人,就会一直想要和她待在一起。
刘徽在太极殿接见朝臣的时候,安雨就在后殿等他。
后殿是帝王平日批阅奏疏的地方,刘徽自幼长于戚太后之手,早已习惯了后宫干政。一进门见少女坐在他平时坐的书案后,手里一本未放下的奏疏,也不觉得她逾越,只当她是好奇心起,还笑着在她身侧落座。
“这些你都看完啦?”
“刚才前头突然高声喧哗,是在吵嚷些什么呢?”安雨嗯了一声抬起头来,明知故问。
他眼神一飘,只含糊说没什么,“不必担心,言官参人,常有的事。”
既然要做安雨的丈夫,就愈发不想在她面前显出自己初涉政事的软弱和稚嫩来,刘徽全然不知,朝堂上发生的种种,哪里瞒得过她这种耳聪目明的修行之人。
少年热忱,讨好心上人是本能,他从怀里摸出一对虾须镯子,直接往她腕子上戴,“瞧瞧,喜欢么。”
“嗯,好看。”少女笑了一下,语气既不热络也不娇羞。然而安雨越是随性,刘徽越喜欢和她待在一起。
尤其当安雨主动对他提出邀约时,刘徽更是激动不已。
“陛下,晚上来鸾凤殿用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