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做疏不间亲,就算是安雨,也不能对刘徽直说,别理你娘了,那是个祸害,就当猪一样养着吧,别让她蹦哒了。
看似简简单单的修陵一事,带来的是征发,加税,足以让某些本就不富裕的地方产生流民。
中州是北陈帝都,歌舞升平,锦衣玉食,朝堂党争,翻云覆雨,可谁会真正在意百姓的苦乐?
小皇帝含着金汤匙出生,是真的久居深宫,不知人间疾苦。但他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本性不坏。
不仅不是个刚愎自用的人,心肠还柔软得很。
这一夜,刘徽是伴着肚子饿的咕噜声入眠的,他躺在安雨身侧,脸红了一晚上,也饿了一晚上,第二天写出一篇声情并茂的小作文来。
这回朝堂上的小皇帝没再支支吾吾、左右为难,而是大谈民生艰难,批评自己不知稼穑之艰难,民间之疾苦,最后表示以后要节俭,他会以身作则,削减自己的开支用度,减少赋税。
山陵,自然也是不修了,现在国库空虚,春天又是青黄不接的季节,要爱惜民力、与民休息才是。
古人讲究事死如事生,厚葬成风,更何况是一国之君,恨不得把长眠之所修建得像生前那般富丽堂皇。
某些事只能皇帝自己领悟,朝臣们可以哭穷,却永远不会提出让皇帝别给自己挖坟了,那不是给皇帝找不自在么。一听刘徽这么宣布,嘴上还要劝上一劝,但心里都是松了口气。
甭管小皇帝能做到多少,能有此决心,就已经让不少人意外了。
哪怕皇帝年轻稚嫩,没什么文治武功,能有个恭谨节俭的名声,也比当戚太后的傀儡强。
可问题是,怎么向来优柔寡断的小皇帝,一夜之间就转了性呢?
散了朝,满殿朝臣目送年少的帝王步入后殿,方才鱼贯而出。
后殿之中,美人侧影窈窕,少女席地而坐,面前是几摞书册,正专心致志的翻阅着。
肩上一沉,是谁的手轻轻覆了上来。安雨正提笔批注,嘴上道了句,“别动我。”面前宣纸上的落墨,却丝毫不受影响。
少女身上并非脂粉香气,而是淡淡的草木香,凑近才能教人发觉,更是令人留恋。少年白皙修长的手不安分的缠上她手臂,一心要吸引她注意,“安雨,朕还想听故事。”
思及太极殿上的种种,安雨也没想到刘徽这般听话,再一扭头对上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态度也松动了,“陛下这回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
安雨想了想,决定给他继续讲小民。
“陛下也知道,这天下一直不算太平,对于人口的统计也就没那么精确,不利于税收。比如说世家收的税比国家略少,就有不少农人,愿意带着家人和田地,去投靠当地世家豪族当奴婢。”
刘徽刚坐下喝口茶,差点被呛到,面上露出无比震惊的神色,抓着安雨手腕的力道也骤然变大了不少,“什么?就为了多一口吃的,把自己从良民变成奴婢?”
良民好歹是自由民,而奴婢等同牲畜,打死了告到官府都不用坐牢偿命,赔点钱就行了。
“哪是多一口吃的那么简单,做了世家的农奴,虽然也要交差不多数量的租子与世家,但以后朝廷的苛捐杂税就与之无关了,也不用服每年几十天的徭役了呀。”
侃侃而谈的少女斜睨他一眼,眼神倒是像在看傻子,“陛下可不要轻视小民,他们也许大字不识几个,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却都是懂的。”
“他们大多数人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也走不出这十里八乡,也难有什么大出息。能多留一点自己种的口粮,不要总是被拉去做苦力,那就是很不错的日子了。”
“至于是良民还是贱籍,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谁还在乎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