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安雨听到报晓鼓声便把身边人推醒,自己则是又迷糊了一阵,再睁眼时,竟已经是天光大亮。
几乎是刚坐起身,就有几个宫人捧着衣饰走进来,仿佛一直守在门外。
“金贵妃,陛下已去早朝,走时吩咐,您近日不必再去太极殿了。”
乍一听这个称呼,安雨还愣了一愣,才问,“为什么?”
宫里宫外的,谁不知安雨时常伴驾,俨然是皇帝面前的第一人,宫人面上含笑,笑得与有荣焉。
“陛下恩典,特许太原王在中州小住,那些都是您的亲族,陛下说一家人这么多年未见,正该好好聚一聚才是。”
一夜过去,太原王认女的消息早就飞满了帝都。
以前她们还担忧这位主子出身寒微,骤然身居高位,会惹来朝野非议。
结果人家是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沧海遗珠。听起来荒诞,但皇室、太原金氏、包括贵妃自己,三者都认了呀!
“我知道了。”明白刘徽是好意,妆镜前的少女还是幽幽叹了口气,又指点身后准备大展拳脚的梳头宫女,“不要太繁杂,随意梳个百合髻便好。”
刚梳好头发,又有宫人来报,东宫的广凌王求见,说是昨夜宫宴上捡到了她的手帕。
安雨哪有丢过什么东西,明知这是刘子行的借口,还是让人把他放了进来。
若是一般宗室子弟,绝不可能在帝王的后宫这般来去自如,奈何阖宫上下都知道,广凌王是个安分守己的君子,自小守着他与清河漼氏的婚约,连个婢女也不肯多看的。
刘子行等在外间,直到珠帘碰撞的声音响起,飘出一阵极淡的香风,和同样清冷的问候。
“广凌王久等了。”
少女一身藕荷月华色,比昨夜宴会上的大红石榴裙要素得多,还是很美,也显出几分稚气。
“贵妃娘娘不必客气,唤我一声子行便好。”刘子行也起身行礼,少年今日没披氅衣,似乎随着天气变暖,身体也好一些了,眉眼间恬淡疏离,说话时带着温文尔雅的笑意,的确是个令人信服的君子人设。
君子将拾到的手帕双手奉还,安雨道了句多谢,便随意把那块本不属于她的帕子揉成一团塞进袖中,淡淡笑着看向他。
刘子行果然还有下文,“子行自幼在宫中长大,却是头一回踏进这鸾凤宫,来时见风景独好,不知能否四处赏看一番?”
“当然可以。”心知此人定有目的,安雨也应得爽快,又吩咐贴身伺候的宫人去煮茶。
作为新晋的宠妃,安雨所居住的宫殿自然是风雅独到,一步一景。
四月暮春,宫中遍植的桃李棠梨都已经落尽,视野尽被月季与石榴占据。鸾凤殿的周围种了不少石榴,石榴花的颜色不是正红,而是明亮的橘红,含着晨间清露,在日光下尤为鲜艳欲滴。
“贵妃这里的花草开得真好。”
深宫寂寞,广凌王又颇有美名,逮着机会偷看他的宫人不少,刚好两人也就站在所有宫人都看得到的开阔之处,守着恰当守礼的距离。
“这里没有旁人了,广凌王有何来意,不妨直言。”
见路旁一朵石榴花开得正好,安雨随手摘了下来。
她仍记得昨夜刘子行眼中一闪而逝的困苦,若他提出想要离宫去过自己的生活,刘徽会挽留,但绝不会强留。
至于戚太后,她的意见并不算太重要。
不曾想,刘子行竟说了个与他没什么关系的话题。
“子行听闻,太后这回是一心要遴选几个贵女入宫,至多半个月便会降下旨意,到时候,这宫里又要热闹起来了。”
安雨有些意外,唔了一声,也接话道,“是啊,依着太后的喜好,想来都是些性子听话好拿捏的女子,应当不会太过闹腾。”
“帝王多情,雨露均沾,贵妃可想过,若其他妃嫔先怀上皇嗣,后来居上,届时贵妃又要如何自处?”
这言语里的挑拨之意太明显,只是不知为何,觉得可笑之余,安雨心里也莫名不是滋味,更何况——刘徽还真就是那种性子,谁是弱者,便更怜惜谁。比如当年戚太后在赵腾刘元面前败下阵来,他转头又觉得戚太后太可怜。眼下戚太后不待见安雨,戚太后为长辈,为强势一方,刘徽便坚定不移的要护着安雨。
若有一天她成为了众人眼中的更强一方,刘徽会不会也转而去护着另一个人?
她不大敢想,却对着眼前少年一扬眉,笑笑,“广凌王能这么说,莫非是还有什么生子秘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