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还对着生父张牙舞爪的少女，竟像个无知村妇一般，神神叨叨的选择求一份生子秘方。
明知安雨是故意装傻，浅淡得体的笑容依旧僵在了刘子行脸上，“贵妃说笑了，子行怎会有这种东西。”
话音刚落，少女陡然逼近半步，随手将那朵象征多子多福的石榴花别在他衣襟上，还认真拍了拍他肩膀，大义凛然道。
“广凌王若是真的有，可不要藏着掖着呀。国家正缺人口，这可是能造福天下万民的。”
石榴花鲜艳，斓袍苍青，刘子行唇畔的弧度岿然不动，目光却难免闪烁一瞬，似是在气恼。
到底是十几岁的少年，安雨反而笑开了，不再是那副半开玩笑的语气。
“其实我是真心赏识广凌王殿下，殿下聪慧，隐忍，历经两次宫变都能安然无恙。倘若不是困于深宫，应当大有作为。”
说着又叹了口气，颇为惋惜，“你我本无交集，却几次偶遇，也算是有些缘分和交情在。难道广凌王殿下今日费了周章登门，不是有事相求，而是为了消遣我不成？”
来中州之前，安雨从未想过，原来住在东宫的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而是披着羊皮的广凌王。
虽然同情对方过去的遭遇，但刘子行想把她当成一把刀，也要看她愿不愿意。
“让我猜猜，广凌王如此关心这虚无缥缈的小皇子，必然是事关己身才会如此。广凌王是不想离开东宫？”
刘子行没想到少女如此敏锐，微一颔首，斟酌道，“只怕是无法全身而退。”
“广凌王多虑了，你与陛下情同手足，封地钱财，只要你愿意开口，陛下不会吝惜的。相信我，当家做主的日子，比寄人篱下快活百倍。”
“呵，封地，钱财……”这种唾手可得的东西，刘子行当然不放在眼里，“倘若我说，我要的是漼氏漼时宜呢？”
“可我记得……你们不是早有婚约？”
迎着少女微讶的目光，他面色平静，甚至还带了一抹笑，揭起自己的伤疤来也是格外坦然。
“满宫的人都说我是未来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看起来，我确实什么也不缺，可是实际上，什么也没有。”
大概是彼此都见识过对方的另一面，刘子行在人后并没有端着什么谦谦君子的架子，眼底一片骇人的阴鸷。说话间，少年抬了抬手，打量着自己过于苍白、而显得青筋格外明显的手背，垂下眼眸，幽幽叹息。
“贵妃有所不知，我虽然与漼氏女自幼定下婚约，也数年如一日地盼望着这场婚事，但册封太子的旨意一日不下，漼氏便一日不会履行婚约。”
毕竟漼时宜是太子妃，而刘子行只是广凌王。当初清河漼氏愿意出力扶助刘徽登基，也是因为先帝许以未来皇后之位。哪怕后来被戚太后过河拆桥耍了一顿，漼家也绝不可能把嫡女折在一个无权无势、往远了看还有性命之忧的王爷手里。
所以刘子行要留在东宫，真的只是为了迎娶漼时宜？
安雨摇摇头轻笑一声，少女笑起来时眉眼弯起的弧度十分柔和，但眼中笑意却淡不可闻，“陛下春秋正盛，怎么会需要太子。”
刘徽天真，满朝文武可没几个傻子，不会容许皇帝胡来，乱了正统。
少年微微欠身，“子行自知势单力薄，从来不敢肖想至尊之位，只想得到属于自己的东西。”
哪怕不太喜欢漼氏，听到刘子行把漼时宜一个大活人比作“东西”，仿佛在说，我就要一只这样的纯白小狗。
安雨压下心中淡淡的不适，露出一副真信了他这通说辞的样子。
“好吧，想不到我们的广凌王还是个痴情人。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她笑笑，意味不明道，“放心，我会给你一个机会。去见一见，你想要的漼时宜。”
最近朝堂还算风平浪静，早朝也只是例行公事，刘徽早早就散了朝。鸾凤宫往来的小宫女们都红着脸，刘徽正奇怪，就听她们含笑道：
“陛下，方才广凌王来了，贵妃应当还在作陪。”
刘徽闻言一愣，还是先整了整自己的绣袍，才往里走。
不知什么缘故，鸾凤宫里的花木都比别处茂盛，远处一株高大的石榴树下，的确站着宫人口中的安雨和刘子行。
他离得远，听不到庭中两人在说什么，只看到少女忽而仰着小脸，似是对刘子行一笑。
等回过神来，已是走近了，不知何时发现他的少女挽着他双手，以一种极为幼稚的方式拖着他往屋里走，“陛下回来了，用过早膳没有？刚好我有事要同你商量。”
“吃，吃过了，不过还能再陪你吃一点儿。”刘徽听话的跟她走，还不忘看了眼原地淡淡微笑的少年，客气了一句，“对了王兄，要不要也一起过来再用一点？”
这两人说话的功夫，刘子行默默将衣襟上那朵石榴花拍掉，仿佛那只是站在树下时，不经意间落上去的。
“好啊。”
鸾凤殿里，刘徽有些悻悻地搅着面前的羊奶红枣粥，看着安雨给刘子行也盛了一碗，才在自己身旁落座。
“陛下，如今春耕已毕，不如广召天下才子名士入京，让这些有影响力的文人墨客们，宣传一下如今朝廷厉行节俭、减赋爱民的政策，稳定民心，也是监察地方，如何？”
作为一个刚亲政的皇帝，文治武功急不来，首要的事情还是收士人之心，刷声望值。
刘徽习惯了听从旁人意见，他信任安雨，便很少反对安雨的主张，眼下也是一口答应。安雨说完，又大大方方的指了指端坐在下首的清瘦少年，“西北偏远，恐政令不及时，不若让广凌王带着旨意亲往。”
“安雨，你是说让王兄离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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