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之首为宰相,武官之首为大将军。
大将军职位是个香饽饽,刘元倒台,不少人眼巴巴盯着这个位置,这几个月提议立大将军的上疏一直不断。
朝廷重士,士人做官重“清贵”,是以朝上文臣很多,武将却是青黄不接。
大朝会上议论此事,大臣们各自都有举荐的人选,而明面上唯一能一锤定音的人,刘徽捧着现议的名单,左看右看都不是很满意,散朝的时候又特意把太傅谢崇留了下来,他曾作为南辰王军的军师,定比那些文臣们更知军事,又离京多年,与中州的官场没什么深厚牵扯。
谢崇跟在小皇帝身后踏入太极殿的后殿,眉头就是一跳。
午间的艳阳从雕花窗洒进来一些,斑驳落在不远处书桌前低头疾书的少女身上。
她一身宫裙华丽,因天气炎热,广袖被随意地挽到了臂弯处,露出一双如脂如玉的手臂。
有些像金玉堆砌而成的殿上明珠,又有些像太后宫中供奉的那顶白玉观音,皎洁无暇,超凡脱俗,颇有些引渡众生的气质。
“臣见过贵妃娘娘。”
谢崇的皱眉不是因为不小心看到了贵妃的手臂,而是她正坐在小皇帝的御案前,批的是朝臣上表给小皇帝的折子。
……这才多久,安雨竟能写出与小皇帝一模一样的字迹,所以满朝文武平日的上疏,作出批复的人究竟是谁?!
刘徽倒是习以为常,甚至很是欣赏她的这份才干,谁没事会怀疑自己的枕边人居心不良?
这时代女人就不可能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女子讲究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安雨再聪慧能干,也终是刘家妇,譬如戚太后掌政,这天下还是姓刘。
安雨见皇帝与大臣要议事,也没有流露出回避的意思,谢崇也就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看这对十几岁的帝妃相处。
“今日朝议,刘丞相议立大将军。”
安雨早知这件事,“陛下突然提起这个,是有什么人选了吗?”
刘徽就知道她感兴趣,忙把前朝大臣拟定的人选册子给她看。
“朝中士庶界限分明,丞相他们推荐的几个人选,都是系出名门,朕不太满意。后面这几个,是朝中后起的新贵……论资历、战功,朕看了看,不如召太原王回朝如何?”
不想,安雨反而叹了口气,“陛下错了。”
“朕,朕错了?”刘徽满眼错愕,“是不是太原王私下里有何不妥?”
“太原王没问题。”安雨摇摇头,将那本册子从头翻起,细细看了起来,“是陛下看问题的角度错了。世家固有腐朽之处,也有俊彦。若只看门第便不用,与那些以姓氏论尊卑的世家有什么区别。”
她将来想要争的,是给普通出身的人一个同样向上爬的机会,而不是对名门显贵们赶尽杀绝。
谢崇也是世家子,听得紧皱的眉头微松,苦口婆心劝道,“世家也都是陛下的臣子,要一视同仁才好。”
刘徽就这么一点好,被臣下反驳也不会生气,只是这样的人,心思太容易为人左右。
少年听了劝,认真坐下来将册子重新翻一遍,各方面认真考量。安雨一手托腮,不经意间望着他白净的侧脸,少年人的青葱稚气挥之不去。
若眼前的皇帝是二十五岁而不是十五岁,安雨绝不会多费唇舌。
身而为君,心却不像君,注定是会作茧自缚的人。
她不免带着一丝冷酷地想,虽然是个软弱无争的人,但把全身心都给了她,她愿意给他一点时间。
其实,刘徽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朝中有资格做大将军的实权大将屈指可数,且基本都是系出名门,与地方势力勾连颇深,忠奸不明。
太原王离京多年,与朝臣、宗室都没有什么深厚牵扯,论资历、威望、战功,都是一等一的,除了一个姓氏,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但这世道,偏偏就最看中一个光彩的姓氏。
可以见得,若宣布让金荣做这个大将军,朝堂上必定会很是热闹。
刘徽点了头,谢崇不反对,安雨便提笔拟诏,又忽而问道,“陛下觉得小南辰王如何?”
“皇叔很好。”
“你瞧瞧,小南辰王都快把自己逼成圣人了,还要被世家诟病‘不尊礼法’,可见那些腐儒们,狗嘴里就是吐不出象牙来的。”
也把谢崇和刘徽这一老一少给逗乐了,而刘徽顺口就问安雨接下来要如何办才好。谢崇心中暗自心惊。
君不像君,臣……还会一直甘愿为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