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已然寒风凛冽,中州的秋风里还微微透着股暖。鸾凤宫的桂花开得无比烂漫,减淡了几分萧瑟秋意。
“贵妃的想法利国利民。但弄权之名,终究是不好。”说这话的是当朝太傅,谢崇在南辰王军中做了十几年的军师,面容满是来自边关的风霜痕迹,他望着池边赏花的少女,眼中情绪复杂。
“西州的女孩子都能领兵打仗了,军师是对我有偏见。”
安雨折了一枝桂花,探到水里去逗弄那颜色鲜艳的锦鲤,依旧是一派悠然模样。
“你也说那是在西州。中州是天子城,两地风气自是不同。”站在她身后的谢崇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得不继续道,“你可知道,如今外头都在说你什么吗?”
“什么?”
“不尊礼法,士庶不分,以势凌人。”至于魅惑君王什么的,那都不算是新鲜的词儿了。
国学扩招,不论士庶。的确是施恩天下,调动了民间略有余财的人家读书识字的积极性,但其中将士族与庶族相提并论的调调,也让世家们心生不满。
“树木再大,也有枯枝。好些世家也有贫穷没落的旁支,过得还不如寒素小姓体面。多条向上之路,不好么。”
安雨掐着花枝,有些怅然,这现实是挺魔幻的,女人可以带兵打仗,大家闺秀可以千里迢迢拜守疆武将为师,但也是同样一群人,连寒门士子读书做官都容不下。
殊不知想要打破士庶界限的安雨,在世人眼里才是惊世骇俗的那一个。以清河漼氏为首,大肆批判科考的这群人,是绝不认为自己无理的。
“这正是因为士庶有别啊。”谢崇颇为无奈,好好给安雨科普了一番何为士庶之别。
“士庶之际,实自天隔”从来不是一句虚言。士庶不婚,轻则罢官,重则坐牢。士族与寒庶来往,也会被世家人耻笑。
此前太极殿上,安雨对漼广那番话,尤其是那句让漼氏子弟下场和寒门一起参加考试,近乎于刻意羞辱了。要不是如今朝中没什么漼家的高官,御史台怕是还要收到几份弹章。
谢崇未曾想到,安雨听他絮叨完,竟是毫无收敛之意,反而对世家人的画地为牢颇为无语:“朝廷论贤愚,某些人倒是一头扎进士庶的死胡同里出不来了。军师如今位列三公,难道是因为姓氏高贵?”
“这话对,也不对。”谢崇难得对她肃了容色,语气强硬却悄然压低了声音,“若贵妃还念着昔日在南辰王府的旧情,便听老臣一句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样的话可以由皇上来说,却万万不能出自贵妃之口。”
谢崇看得出这其中的危险,另外一个不与世家为伍的人——小南辰王这么些年够一心为国了吧?结果只有民心,不得士望,至今风评仍是毁誉参半。
“须知众口铄金,人言可畏的道理。”
安雨没有说话,谢崇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少女把玩花枝的手上。
那双手,执掌了印玺,还能写出与皇帝如出一辙的字迹。想要谋取权位,又或者是借刘徽的名头胡作非为,完全是轻而易举。
谢崇不免有些头痛。十几岁,正是胆大包天的年纪。正想再劝谏几句,忽而听到安雨用无波无澜的语气说道:
“再过几日,我想离京一趟。”
“离京?”
“我的生母太原王妃故去十年,如今认祖归宗了,怎么也得回太原祭拜一番。”安雨笑笑。没等谢崇松口气,只见少女眨了眨眼,也压低了声音,仿佛在与他交换什么秘密。
“不过,这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