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传太原金氏女有倾国之色，一入宫就把少年天子迷得神魂颠倒，眼里再也容不下旁人。重阳将至，天子不仅特许她返乡祭母，更是诏命数百羽林军一路护送，一时间又给中州城的百姓们添了几分谈资。
长长的车队绵延数里，黄昏时分才抵达洛河渡口登船。入夜之后，江上水雾弥漫，几艘小舟悄无声息地脱离了北上的大部队，西行而去。
月色朦胧，天空只得疏星几点。
马背上的少女早已不是白日里与天子依依惜别时的华丽装束，身上随意披着一件宽大斗篷，只留几缕青丝随风飘荡。
但即使如此，兜帽下隐隐约约的莹白脸蛋，不点而朱的唇，也足够叫人心魂荡漾。
秦严只一眼便垂了目光， 向她抱拳行礼：“拜见娘娘。”
他身后是一支大约三四十人的队伍，穿着劲衣黑服，个个高大健硕，气息很稳，显然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军中高手，停在一旁的马车看起来也是低调又舒适。
“人都到齐了？”
“是。”
“那就出发吧，天亮了再找城镇休息。”
扔下这么一句，看起来娇滴滴的小美人打马便走。
贵妃好像和他们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其他人迟疑了一下，见领头的秦将军已经策马跟上，也纷纷上马。
马是大宛良驹，比不上安雨以前在西州的那匹，但是也很健壮高大。天际一弯银勾，少女一骑绝尘，踏着荒原上野草倒伏而成的波浪，好似奔月。
羽林军精骑们在后面拖着马车，第一个追上她的还是秦严，“更深露重，还请娘娘先回马车上休息。”
安雨摇头说不累，忽然想到什么，紧了紧手中缰绳，马儿放缓了速度，也随之靠近他两步，“陛下让你们跟我出来，是怎么说的？”
秦严只答：“属下一切听从娘娘调遣。”
这话避重就轻，安雨也不勉强，“那你别一口一个娘娘了。出门在外，太过引人耳目。”
“……是。”
听到他答应了，安雨就自顾自骑马往前，过了小会，似乎听到秦严唤了一声，“安姑娘。”
那声音很轻，几乎淹没在风声与马蹄声里。
“秦将军。”
许久没人这么称呼她了，安雨险些忘了，面前这位炙手可热的宫廷禁卫统领，也曾是南辰王府的家臣之一。
她回头看他的目光也就多了几分柔软，“我记得凤州离西州不远，到时候秦将军要不要顺路回家探个亲？”
秦严也不多问为何目的地一定是凤州，只是将唇紧抿成了一线：“陛下有令，末将必须保护好姑娘的安全，寸步不离。”
安雨重复了下寸步不离这四个字，随口叹道，“你是禁卫统领，却跑来保护我，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陛下也是心系于您，宫里宫外，想要取您性命的人，只多不少。”秦严道，“姑娘不能掉以轻心。”
“那又怎么样呢。”
北地的夜风寒凉，尤其是后半夜温度降下来了，刮在人脸上几乎像刀子一样，马背上的那道身影却依旧是端秀挺拔的。
秦严不知道修行之人寒暑不侵，他对安雨一直都怀着钦佩。
没人比他更清楚安雨绝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毕竟当年在南辰王府上，他也没少围观她与小南辰王的比试。
弓马骑射，简直是样样精通，不仅如此，还是个妙手回春的大夫，只要有一口气，就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那位将她千娇万宠、生怕她有个闪失的少年天子，怕是从来不知道她真实的样子。
宫中，等刘徽独自处理完朝政，夜色已然深沉。
十几个宫人抬着天子的御辇，穿过长长的宫道，少年在辇上敲了敲，宫人们就在一处熟悉的宫门前停了下来。
刘徽踏入了这座因为主人离开，在夜色中格外静谧的殿宇。
“殿中为何不点灯火？”
鸾凤殿的宫人都猝不及防，没想到安雨不在，皇帝还会驾临这里，“回陛下，贵妃一向爱惜物力……”
“几支蜡烛，还能把朕的国库烧空了不成？”
任谁也看得出皇帝心情不好，只是找个由头发泄，宫人们一个个诚惶诚恐地伏地请罪。
宫室很快明亮起来，刘徽把这些人通通挥退，才倒在了床上。
枕头床单被子……满床都是她的香味，两个人同吃同住像夫妻一样生活了几个月，突然少了一个人，心里自然是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块。
刘徽闭上眼，叹了口气。
满脑子都是白日里安雨同他道别，然后转身离开的画面。
他觉得自己就像那只坐井观天的青蛙，她的世界那么宽广，而他作为一国之君，万民之主，永远只能困在这个地方。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