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静谧的宫殿，乍然响起一声惊叫！
丁五味什么？！安胎？！
楚天佑五味啊，你再大声一点，怕是这皇宫的屋顶都要被你掀了。
丁五味下意识捂住嘴，但仍旧是一副仿佛被雷劈傻的表情。
丁五味不是，这…这不对吧？你…你不是这才刚成婚吗？！
他震惊到，仿佛都忘记了国主的身份。
楚天佑不自在地轻咳两声，默默端起茶杯，轻抿着，并不应声。
赵羽不管怎么样，王后有孕，总归是天大的喜事。
丁五味我也没说这不是喜事，只是，让我来负责安胎，这……
楚天佑诶，五味啊。
他打断了丁五味的忧虑。
楚天佑这满宫太医，我最信任的就是你，而且还会有其他专善此道的太医从旁协助，五味，太医院使，还望莫要再推辞了。
几句话，将丁五味哄得找不着北。
丁五味行！
他后知后觉，一撩衣袍跪地，一本正经。
丁五味臣接旨。
“……”
楚天佑行了行了，看到你这正经一跪，我倒觉得有些不自在了，免了。
他说着，起身朝着太后宫中去。
小云有孕，太后又喜又忧。
喜的是，在这沉闷的宫中，将会有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可忧的是……
太后看着边吃点心，边时不时戳戳肚子，好奇又惊奇的小云，又看看表面稳重淡定，实则手中的书籍，翻得哗啦作响的龙儿。
据他说，这是孕妇所有可能的症状，以及应对措施，全都罗列在内。
虽说不能尽信，但多学习总是没错的，于是开始一遍遍誊抄。
“……”
太后很无语，她觉得龙儿肯定抄不进脑子里。
这对父母都太年轻了，一个二十，一个二十三，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她对他们俩，深深的不信任。
“对了，龙儿，母后做主，头三个，不，头四个月，你们先不准同房，小云暂且住在我宫里，省得年轻气盛，不管不顾的。”
楚天佑……
听到母后认真发话，她立刻端正了坐姿卖乖。
江潇云母后，我很稳重。
“好好好，母后知道，小云最是听话乖巧，但也别被人一哄，就应下，知道吗？”
她没听懂，虽不解，但直点头。
他听懂了。
被长辈，还是母后点破，他有些不自在，轻咳两声，借着饮茶，避开了母后的视线。
在宫中直待了一两个月，实在待不住了，两人一起出宫走走。
楚天佑小云。
江潇云循声望去，却见天空之上，凭空出现许多乱箭，冲她疾射而来。
有刺客！
楚天佑开扇挡在她面前，拦下乱箭，江潇云掷出梭镖，却不见敌人。
为什么会看不见敌人？！
正在这时，一缕极细的风声从斜后方袭来。
咻——！
闷响穿透皮肉的瞬间，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江潇云猛地转头，撞入的是熟悉的宽厚怀抱。
抬眸时，却见染血的箭头已穿透他的肩膀，暗红的血花在月白锦袍上缓缓晕开。
江潇云！！
她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指尖触及到温热的鲜血时，只觉双手都冷得发颤。
江潇云楚天佑！！
这箭是有毒的，而她之前，从未见过。
楚天佑躺在榻上，昏迷不醒，唇瓣泛着一层死寂的青黑，气息微弱。
丁五味在诊，却只能勉强用药吊住命。
江潇云当即做下了决定。
江潇云我要试毒。
没见过的毒药，需要实验解法。
没有人比她更懂毒药。
赵羽不行，让我来！
白珊珊我也来！多一个人，多一份希望！
丁五味你们都别争了！我来，我是大夫，谁能比我更懂用药！
江潇云你也没我更懂毒药！
楚天佑不……行……
微弱的声音突然从榻上传来，众人齐齐一惊，只见楚天佑竟缓缓睁开了眼，青黑的唇瓣翕动着，眼神涣散却带着执拗。
赵羽国主……
楚天佑强撑着坐起，死死攥住身下的锦褥，身体的剧痛让他清晰地知道，这剧毒的厉害。
楚天佑你们，谁都不可以试。
他眉心紧蹙，额角渗出冷汗，下一秒，脸色一变，侧过床头，一口黑血喷涌而出，溅在洁白的床幔上，如墨滴染宣纸，触目惊心。
众人脸色一变。
江潇云楚天佑！
赵羽国主！
白珊珊国主……
丁五味徒弟！
江潇云泪水终于决堤，冲他大喊。
江潇云你到底还在坚持什么啊！不试毒，如何解毒？你难道要眼睁睁等死吗！
楚天佑缓了许久，气息依旧急促，他伸出冰凉的手，紧紧攥住她的胳膊，指节泛白。
楚天佑不，万一……万一这毒解不了呢，岂不是还要…再搭上另一条命…
他望着她，眼底是化不开的痛楚。
楚天佑若是…让你…让你们以身试险，为我解毒，我不如现在…就死了……
江潇云的心像被钝刀割着，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想反驳，可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看着他眼底深藏的哀戚与恐惧……
接下来的日子，丁五味几乎不眠不休地泡在药庐里，翻遍了所有医书药典，试过了上百种草药，熬制的药汤换了一帖又一帖。
可楚天佑的情况依旧没有起色，唇上的青黑反而越来越深，气息也愈发微弱。
江潇云日夜守在榻边，衣不解带地照料。
她一次次想偷偷取一点他的血液试毒，却都被楚天佑察觉。
他哪怕在昏迷中，只要感觉到她的动作，都会下意识地攥住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
几乎日夜不眠，终于在某一天，她也倒下了，可再睁眼后，丁五味说……
她有孕了，已经三个月了。
江潇云浑身一震，如遭雷击，那天，她在药庐外，泣不成声。
江潇云楚天佑，你…你知道吗，我们有孩子了，你要活着，我们要…一起看着……孩子长大，好不好？
一个新生命的到来，却要让人接受，另一个生命的即将逝去。
她的话，就像一块巨石，重重压在了每个人的心上，沉甸甸的，没有欢喜，只有悲戚。
正因为这句话，他坚持了一个月，可却也痛苦了一个月。
这毒将曾经那个温润挺拔，俊秀无双的青年，折磨得面色惨白，瘦弱无力。
他总不愿意让她看见的。
那天的夕阳，真的很美，映照在他脸上，也让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血色。
他望着，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一如他们初见时那般温润。
她抓着他的手，摸上了自己的小腹，那里已经有了微弱的弧度。
她努力弯着嘴角，泪水却无声坠下，声音哽咽，词不成句。
江潇云孩子…已经会动了…
颤抖的手，抚上她的小腹，那轻如羽毛的动静，传进了他的掌心。
他蓦然一怔，眸中亮起细碎的光，她听到他说，声音很轻。
楚天佑还好……我保护了你…和孩子。
所以不要自责，他从来都不后悔。
他的小云，总是什么都不愿明说…
楚天佑小云……如果…你想走的话，就走吧，继续去…做潇洒的小云朵，不要困在…这里……
江潇云紧咬着唇，只是抱紧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猝不及防，一颗颗地落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天佑对不起…
他终究没能兑现相守一生的承诺。
他的手缓缓垂下，搭在她的膝上，与她的手交错而落，眼神渐渐失去了光彩。
那双总是含着温润笑意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赵羽、白珊珊还有丁五味站在他们身后，都是红着眼眶，难忍泪意。
赵羽公子——
丁五味徒弟…徒弟！
他喊的不是国主，是徒弟。
白珊珊早已泣不成声，眼泪怎么也抹不尽。
江潇云紧紧搂着他的肩，他靠在她怀里，感受着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
再也不会有人对她说那些大道理，不会从各种地方莫名其妙地冒出来，再也不会有人……
她…他…他们明明才刚…刚……
她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泪水落下。
她不能哭，不要哭。
孩子…还有孩子……唯一的孩子…
可是，可是……
江潇云五味…我…我好疼，好疼…
耳边骤然响起急促的问话，她却什么都听不见，只是在重复。
江潇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是不是肚子疼，我不知道…
好疼。
眼前好像人影重重，她却什么都看不见，忽然胸口一痛，喷出一口血。
她和楚天佑一起，倒在了地上。
十年光阴转瞬即过。
【搅事精，我们的攸儿，长大了。】
【很像你。】
【攸儿，母后要带着你的画像，也给你父皇看看，攸儿…终于长大了。】
【最终，那片云朵，也永远留在了那个，黑暗的地宫。】
【赵叔叔，白阿姨，本王…已经长大了，可不可以……也带我…去看看…父皇和母后？】
赵羽带新主去了世代君主的陵墓，是第一次看到除了画像之外的父皇。
母后躺在父皇旁边，紧紧抱着他。
还有我们一家三口的画像。
【攸儿，不要害怕，娘只是先去…和你爹会合了，死亡并不可怕，等你百年过后，爹娘就来接你了。】
楚天佑小云！小云！
江潇云骤然睁眼，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视线里楚天佑的轮廓，带着惊魂未定的模糊。
下一秒便不管不顾地扑进他怀里，双臂像濒临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死死圈住他的腰，指节攥得发白，哭得撕心裂肺。
江潇云你不要死…楚天佑，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楚天佑被她撞得一晃，掌心贴上她单薄的后背时，只摸到一片滚烫的湿意。
他茫然地低头，听着她嘶哑的哭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密密麻麻的疼。
他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放得极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楚天佑谁死了？小云是不是做噩梦了？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
江潇云你骗人！你在梦里也是这么说的，你骗人…你骗人……
哭声陡然拔高，带着无尽的委屈与恐惧，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迅速染透了他胸前的衣襟。
那片湿冷透过布料渗进皮肤，凉得楚天佑心口一颤，慌乱又无措。
楚天佑好了好了，对不起，不哭了，不哭，你都说那是梦了，那是梦对不对。
他轻拍着她的背，试着推开她，想让她看看自己好好的模样，可她却抱得更紧，仿佛一松手，他就会像梦里那样消失不见。
哭声里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呜咽，每一声都像针一样扎在楚天佑心上。
小云仿佛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与恐惧中，根本听不见他说的话。
江潇云我不回去，我不要出去，这次你别想再让我回去，我要留在这儿，我不走。
江潇云我不要回去……
江潇云爹娘离开我，月亮姐姐离开我，连你也要离开我！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们！
“讨厌”两个字说得又轻又颤，哪里是真的厌恶，分明是怕极了再次被抛弃的绝望。
楚天佑的心像是被泡进了酸水里，又酸又胀，眼眶也跟着发热。
他不再试图推开她，而是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头埋进她的颈窝，感受着她发间的微凉和颤抖的呼吸 。
楚天佑对不起…
他一手紧环着她，另一手攥起她的手，唇齿轻轻咬在她的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她下意识一缩手，但手仍然被他握在掌心，被他带着，按在他的胸膛。
楚天佑小云，你看，你能感觉到疼，这里不是梦，我没有死，我有体温，有心跳。
江潇云的手触到他滚烫的胸膛，感受到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像擂鼓般敲在耳畔。
不似在梦里的地宫，紧抱时的冰冷与寂静。
被他咬过的指尖轻微刺痛，混沌的意识总算有了一丝清明。
她的哭声一滞，随即化作断断续续的抽噎，肩膀仍止不住地耸动，像只受了惊还没缓过神的小兽。
楚天佑感受到怀中人的哭声渐歇，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他低头，看着她埋在自己怀里的发顶，听着那压抑的呜咽。
酸涩仍未散去，又多了几分心疼的柔软。
掌心抚过她后背的动作愈发轻柔，带着安抚的暖意，一遍遍摩挲。
楚天佑没事了，没事了。
他就这么紧紧抱着她，耐心地等着她从惊惧中慢慢缓过神来。
突然，他听到怀中的人一声闷哼，亦蹙紧了眉头，语气有些惊慌，声音中带着刚哭过的沙哑。
江潇云我肚子，好像有东西在动。
楚天佑？！
楚天佑忙从怀抱中退出，紧张地看着她
楚天佑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但还没来得及传，他们就听到了一声轻笑。
两人循声望去，就见到母后正在一旁看着他们，结果他们却一点都没发现。
楚天佑母后？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太后摇摇头，无奈叹气，脸上虽带着笑，但眼眶也是微微泛红。
“两个傻孩子，肚子里能是什么？”
他们俩看看彼此，后知后觉，不约而同都笑出了声，笑声驱散了噩梦的阴霾。
江潇云吸了吸鼻子，强忍抽噎。
江潇云母后，谢谢您。
太后本也是听到了哭声，急忙来看看，好在，只是做了场噩梦罢了。
小年轻的事还是得交给他们自己，她一大把年纪了，得回去好好休息。
太后走后，两人坐在床上，面面相觑，各自有各自的狼狈，还都让母亲看了去。
真是……
楚天佑换了身寝衣，江潇云洁了面，两人一起躺在床上，小声说着话。
江潇云小家伙会动了，你要不要摸摸看？
楚天佑眨了眨眼，似犹豫，似期待，然后被她一把抓住了手，放在了自己肚子上。
肚子已经有五个多月了，之前从没感受过，今天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会动。
他紧紧拥着她，一手放在她的腰际，一手被她抓着，轻覆在她隆起的肚子，掌心被轻轻撞了一下。
连带着他的心也被撞了一下，眼眶一阵发热。
这是他的孩子。
这是他的妻子。
小云……
他怕她难受，小心翼翼地抱得更紧，呼吸打在颈侧，滚烫的温度，传至她的四肢百骸。
对不起，他终究是把所有风雪都留给了你一人，梦里的小云，一定很辛苦……
她听到他说，声音低哑，每一个字都落得沉稳有力，落在耳边，格外安心。
楚天佑小云，噩梦终将散去，曦光自会东来，心有归处，便无需惧怕阴云蔽日，你看，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她轻应了一声，更往他的方向缩了缩，紧紧搂着他的腰，窝在他的胸膛中，全然忘了以往对热的嫌弃。
抬眸时，突然窜上去，飞快啄了他一下，立刻缩了回来，笑意飞扬。
楚天佑……
他望着她孕中时更显柔软的眉眼，眼底骤然一暗，长叹了一口气，搂紧她。
楚天佑快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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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最后可能手抖的地方，也安全度过去了，正如宝子们说的那样，总要有点男女主的排面，云云和楚楚经历了那么多事，不应该倒在幸福之前。
噩梦终将散去，曦光自会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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