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无边无际的混沌深海中艰难上浮,每一次时空转换带来的眩晕感都如此熟悉,却又一次比一次更令人心悸。虞嘉洋试图抬起手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却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阻力——他的手臂短得不可思议。
他怔了一下,缓缓低头。
映入眼帘的不是修长的手指,而是一对毛茸茸、雪白的小爪子。细软的白色绒毛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在夕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嗯?”他下意识地发出疑问,却只听到一声细弱的“嘤呜”从喉间溢出。
这不是他的声音。
虞嘉洋猛地试图站起来,却立即感受到了身体的极度不协调。四条腿各走各的,完全不听使唤。他笨拙地踉跄了几步,差点一头栽进旁边的草丛里。身后有什么东西在不自觉地扫动着地面,他费力地扭过头——这个动作对现在的他来说异常别扭——看到了一条蓬松的、雪白的大尾巴。
“……尾巴?”他内心一片茫然,“我这次……连人都不是了?”
纵然已经有了三个世界的穿越经验,但直接变成非人类,这冲击力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期。
关于这个世界的背景信息适时地在脑海中清晰起来,那是进入前,转盘停在“马嘉祺”名字上时获得的概要。
是《80年代:说好建国后不许成精呢?》,而他的身份是山中修炼,欲报恩的小狐妖,任务对象是下乡知青马嘉祺。
“狐狸……报恩……”虞嘉洋内心五味杂陈。前三个世界,虽然身份各异,但至少都是人形,好歹都能用语言交流,用人类的表情和肢体语言表达。
现在……他试着再次开口,依然只能发出幼兽般的呜咽。沟通基本靠狐狸嘤嘤嘤的叫声,行动基本靠爬。这难度系数简直是跳跃式增长。桃叶子这次写的小说也太“别出心裁”了。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尽管狐狸脸做不出这个表情——开始努力驾驭这具全新的身体。作为一只尚未完全掌握化形能力的小妖,他对这具兽身的控制力极为生疏。
跌跌撞撞地朝着桃叶子提示的地点——西山脚的白桦林边缘跑去。四条腿各跑各的感觉真是糟透了,远不如两条腿利索。林间的泥土和枯叶沾湿了他腹部的绒毛,凉飕飕的。
但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了这具身体带来的新奇体验。他的嗅觉变得异常敏锐,能清晰分辨出泥土的湿润、腐叶的醇厚、野花的淡香,甚至远处一只野兔刚刚经过留下的微弱气息。听觉也灵敏了许多,风吹过白桦树叶的沙沙声,远处溪流的潺潺声,甚至极远处村落里隐约的犬吠,都清晰地传入耳中。
这感觉既奇妙又别扭。他一边努力协调着四肢,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可能存在的危险。根据剧情,他需要“恰好”被一个特定的陷阱抓住,但万一路上遇到别的什么意外,可就不好玩了。
太阳渐渐西沉,林间的光线变得柔和而朦胧。秋日的寒意开始渗透进来。虞嘉洋打了个哆嗦,白色的皮毛微微竖起。他加快脚步——或者说,尽力加快了他那还不熟练的狐狸步伐。
很快,他敏锐的鼻子捕捉到了一丝不属于自然环境的、冰冷的铁锈味——是陷阱。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看到了那个半掩在枯枝败叶下的老旧兽夹。铁器已经有些生锈,但锯齿状的咬合处依然透着寒光。根据“剧情”,他得让自己被这玩意儿夹住。
虞嘉洋盯着那危险的机关,内心挣扎不已。虽然为了任务受过伤——比如古代世界不小心替贺峻霖挡过一下冷箭,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主动往陷阱里踩还是头一遭。而且狐狸的痛觉似乎格外敏锐,他已经开始觉得后腿隐隐作痛了。
就在这时,他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远处传来的、属于人类的脚步声。脚步声不重,但在这寂静的山林中格外清晰。大概是马嘉祺下工回来了,正沿着山路往知青点走。
时间不多了。
虞嘉洋心一横,眼一闭,回忆着剧情提示的位置,精准地将自己的后腿送向了那冰冷的铁器。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关触发声响起,紧接着是撕裂般的剧痛!
“呜——!”一声真正属于幼兽的、凄厉又绝望的哀鸣冲破喉咙,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完全不受控制。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迅速浸湿了腿上的绒毛,染红了雪白的皮毛。
疼……比想象中还要疼得多……尖锐的金属齿深深地咬进了皮肉,几乎要碾碎骨头。这种无助的、只能等待救援的动物本能让他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恐慌。他是不是搞错了?万一马嘉祺没听见怎么办?万一他听见了但不想多管闲事怎么办?
他瘫软在草丛里,小小的身体因为疼痛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发出断断续续的、极其可怜的呜咽声。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疼痛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他的神经。
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踩碎落叶的沙沙声,稳定而清晰。虞嘉洋努力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一个清冷而带着些许警惕的熟悉年轻男声响起,打破了林间的寂静:“什么声音?什么东西在那儿?”
灌木丛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拨开,夕阳的最后余晖勾勒出青年挺拔的身影。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知青装,肩上扛着一把铁锹,裤腿上沾着些许泥点。他的面容俊秀,眉宇间有着属于这个时代知识青年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正是马嘉祺——没有现实记忆,完全融入这个世界的马嘉祺。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草丛,随即定格在那团瑟瑟发抖的白色毛团上。当他看到小白狐腿上那个狰狞的铁夹和刺目的血迹时,警惕的神色瞬间被惊愕取代。
马嘉祺迅速放下肩上的铁锹,几步跨到虞嘉洋身边,蹲下身来。
“别怕,别怕……”他的声音下意识地放柔了许多,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与他刚才清冷的声线截然不同。
虞嘉洋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望向近在咫尺的马嘉祺。没有舞台上的光彩夺目,没有现实中的温柔关照,眼前的马嘉祺带着山野劳作后的风尘仆仆,却有一种沉静可靠的气质。那双熟悉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惊讶和一丝显而易见的怜惜。
马嘉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又怕惊扰到这只受伤的小生灵。他的动作很轻,很缓。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低声自语,眉头微蹙,仔细打量着兽夹的结构,“忍着点,小家伙,我帮你弄开。”
他的指尖带着秋日的微凉,但动作极其轻柔。他尝试着找到兽夹的机关,但因为年代久远且锈蚀,并不容易打开。虞嘉洋能感觉到他每一次轻微的尝试都尽量避免牵动自己的伤腿。
尝试了几下未果后,马嘉祺沉吟片刻,果断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露出里面同样洗得发白的衬衫。他用外套仔细地将虞嘉洋连同被夹住的后腿一起轻轻裹住,只露出那个铁夹。
“可能会有点震动的疼,忍一下。”他像是安抚一样低声说着,然后双手握紧铁锹,看准角度,用锹刃猛地撬向兽夹的弹簧机关!
“砰”的一声金属撞击声,伴随着虞嘉洋又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呜嘤——!”
但与此同时,腿上的钳制猛地松开了!
剧烈的疼痛过后是一种解脱般的虚脱。虞嘉洋瘫软在马嘉祺的外套里,小声地、委屈地抽噎着,后腿还在汩汩流血。
马嘉祺立刻扔开铁锹,迅速检查他的伤口。看到那皮开肉绽的景象,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伤得不轻……”他毫不犹豫地撕下了自己衬衫下摆相对干净的内衬,动作熟练地开始为虞嘉洋包扎止血,“得赶紧处理一下,不然感染了就麻烦了。”
他的包扎手法出乎意料地稳妥,似乎受过一些基本的训练。包扎过程中,他的动作尽可能轻柔,偶尔听到小狐狸抑制不住的抽气声,还会停顿一下,低声安慰:“很快就好,再忍一下。”
处理好伤口后,马嘉祺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用未沾染血迹的部分外套将虞嘉洋小心地裹好,然后轻轻地抱了起来。
虞嘉洋的身体瞬间僵硬了。被这样完全地、保护性地抱在一个人的怀里,是一种极其陌生而又奇异的体验。马嘉祺的怀抱很稳,带着淡淡的皂角清香和汗水的味道,并不难闻,反而有一种踏实的感觉。隔着薄薄的衬衫,他能感受到对方胸膛传来的温热。
“把你独自留在这里太危险了,”马嘉祺抱着他,低声解释,像是在对这只小狐狸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先跟我回知青点吧,想想办法。”
他一手抱着裹着狐狸的外套包裹,一手扛起铁锹,转身朝着山下知青点的方向走去。
夕阳已经完全沉入了山脊,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绯红的霞光。山林迅速暗了下来,温度也在下降。虞嘉洋蜷缩在马嘉祺的怀里,疼痛依然一阵阵袭来,但那种冰冷无助的恐惧感却渐渐消散了。
他偷偷抬起眼睛,打量着马嘉祺的侧脸。在暮色中,他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但下颌线依然清晰利落。他走得很稳,小心地避开路上的坑洼,尽量避免颠簸到怀里的小伤员。
虞嘉洋轻轻动了动鼻子,嗅着对方身上那股干净又带着生活气息的味道,一种莫名的安心感缓缓蔓延开来。虽然这个世界开局就这么艰难,虽然疼得他想掉眼泪,但……至少马哥还是那个马哥,即使没有了记忆,依旧可靠而温柔。
只是,他不会说人话,接下来该怎么“报恩”?又该怎么完成任务唤醒马哥?
小狐狸忧愁地叹了口气,把湿漉漉的鼻子埋进了温暖的外套褶皱里。
马嘉祺似乎感觉到了怀里小东西的动静,低头看了看,用指尖非常轻地碰了碰它露在外面的耳朵尖。
“乖,就快到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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