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暴雨后的寻找,像一道分水岭。马嘉祺对虞嘉洋的照顾,从之前的谨慎试探、心照不宣,变成了明目张胆的呵护。他不再避讳同屋的知青,甚至会直接吩咐:“帮我留点热水,小白要擦洗伤口。” 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谈论天气。
其他知青也从最初的惊疑,渐渐变成了默认。毕竟,一只通人性、还能帮上点小忙的“灵狐”,总比那些传得神乎其神的“白仙”要实在得多。况且马嘉祺为人可靠,他认定的事,旁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虞嘉洋的腿伤再次快速愈合。或许是上次强行吸纳月华的痛苦经历无形中拓宽了他经脉的容量,这次恢复得比以往更快,对月华的感应也越发敏锐。他依旧每晚跟着马嘉祺去柴房“望月”,马嘉祺诉说,他倾听。只是马嘉祺的话题,渐渐从外在的琐事,转向了更私密的心绪。
“……县里学习的时候,看到有人看《青春之歌》,偷偷传阅的。里面的故事,好像离我们很远,又好像很近。”
“有时候做梦,会梦到一条很宽的马路,两边是很高的楼,亮着各种各样的灯……很奇怪,我明明没见过。”
“小白,如果你真的能变成人……会是什么样子?”
最后这个问题,马嘉祺问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一个易碎的梦。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虞嘉洋尾巴尖上最柔软的毛,目光望着窗外的满月,有些失神。
虞嘉洋的心跳骤然加速。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属于狐妖的力量,在这些日子的月华滋养和马嘉祺无形愿力的催化下,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就像蓄满了水的水库,只待闸门开启。
而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格外的亮。月华如水,几乎凝成实质,透过柴房的破窗流淌进来,将他全身笼罩。一种强烈的、源自本能的冲动在他体内奔涌——时候到了!
他忽然从马嘉祺的膝头跳了下来,落在铺满干燥月光的柴草上。
马嘉祺一愣:“小白?”
虞嘉洋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兽类懵懂,而是充满了某种决绝和……告别般的意味。然后,他转身,一步步走向月光最盛的中心。
每走一步,他雪白的皮毛下仿佛就有银色的流光溢出,身体在月光中开始变得模糊、拉长。
马嘉祺猛地站了起来,瞳孔骤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他眼睁睁看着那只熟悉的小狐狸,在皎洁的月华中被一团柔和却刺目的光芒包裹,轮廓迅速改变。
光芒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对马嘉祺而言,却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当光芒渐渐散去,柴草堆上,小狐狸的身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蜷缩着的、没有衣服的少年。
他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肌肤在月光下白得近乎透明,鸦羽般的黑发凌乱地披散着,衬得一张脸精致得不像凡人。五官依稀还能看出小狐狸的影子,尤其是那双微微上挑的、清澈又带着几分天然媚意的眼睛,此刻正带着些许茫然和怯意,望向马嘉祺。
他的身体纤细却并不柔弱,线条流畅,仿佛蕴含着山野的灵秀之气。他就那样蜷缩着,月光为他镀上了一层银边,美得惊心动魄,也脆弱得让人心颤。
柴房里一片死寂。
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交错。
马嘉祺彻底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尽管早有猜测,尽管无数次在心底想象过这个可能性,但当幻想以如此直接、如此具有冲击力的方式呈现在眼前时,巨大的震惊还是让他失去了所有反应能力。他只能呆呆地看着那个月光下的少年,看着他与记忆中小白狐如出一辙的眼神。
虞嘉洋也有些不知所措。初化人形,赤身裸体地暴露在倾慕之人面前,巨大的羞耻感和不安让他下意识地抱紧膝盖,试图遮掩自己。他张了张嘴,想叫一声“马哥”,却发现喉咙干涩,发出的声音沙哑而陌生:“我……”
可恶,没走成,被看光了。。。
仅仅这一个音节,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马嘉祺被冻结的思维。
这声音……虽然沙哑,但那语调,那眼神……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异常、所有心照不宣的瞬间,在这一刻全部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不可思议却唯一合理的真相。
“是……你?”马嘉祺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剧烈的颤抖,“一直都是你?小白?”
虞嘉洋望着他眼中翻江倒海般的情绪,紧张地点了点头。他尝试着,用这具新生的声带,努力发出清晰而熟悉的音节:
“马……嘉祺……”
他叫出了他的名字。不是“马哥”,而是连名带姓的“马嘉祺”。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全然的依赖。
这一声呼唤,彻底击溃了马嘉祺最后的防线。
他猛地向前跨了一步,却又在距离少年几步远的地方硬生生停住。他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对方脸上,从精致的眉眼到微微颤抖的嘴唇,仿佛要确认这不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震惊、恍然、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欺骗——尽管并非恶意的恼怒……最终,都被一种更强大的、几乎将他淹没的狂喜和失而复得的庆幸所取代。
他找回来的,不仅仅是他的小狐狸。
是一个完整的、活生生的、会叫他的名字的……“人”。
“你……”马嘉祺喉结滚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却只化作一声近乎叹息的低语,带着无尽的复杂情感,“……冷不冷?”
他猛地想起对方还赤着身子,立刻手忙脚乱地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半旧的外套,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仿佛对待易碎品般,披在了虞嘉洋单薄的身上。
外套还带着马嘉祺的体温和熟悉的皂角清香,将虞嘉洋紧紧包裹住,驱散了初化形的不安和寒冷。
虞嘉洋抓紧了外套的衣襟,抬起头,望向近在咫尺的马嘉祺。月光下,马嘉祺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再没有怀疑,只有确认后的、汹涌的情感。
“我……我来报恩的。”虞嘉洋小声地、认真地解释,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直接的理由,“你救过我。”这样说好尴尬啊,虞嘉洋脚趾抓地。
马嘉祺看着他这副乖巧又认真的模样,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释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宠溺。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虞嘉洋颊边一缕湿漉漉的黑发,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月光。
“嗯,”他应着,目光深邃如夜,“我知道了。”
柴房外,万籁俱寂,唯有满月西沉,清辉遍地。
——未完待续——
2252字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