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套下的身躯单薄而真实，传递着温热的体温。马嘉祺的手指拂过发丝的触感，轻柔得像一场幻觉。虞嘉洋仰着头，望着马嘉祺眼中那片深邃的、映着月辉与自己的夜空，一时间竟忘了呼吸。
报恩的理由说出口，轻飘飘的，却仿佛耗尽了初生声带的所有力气。剩下的，只有砰砰作响的心跳，和一种近乎眩晕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无措。
马嘉祺的低笑打破了这凝滞的瞬间。那笑声不是嘲讽，而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带着巨大包容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欣喜的叹息。他指尖的温度停留在虞嘉洋的耳廓，微微有些粗糙，是常年劳作留下的印记，却比月光更让人安心。
“嗯，我知道了。”
简单的四个字，像一块沉稳的基石，垫在了虞嘉洋悬空的心下。他知道，马嘉祺信了，也接受了。这比任何华丽的言语都更重要。
但现实的窘迫随即而来。赤身裸体的不自在感，在最初的震惊退去后，变得格外清晰。虞嘉洋不自在地动了动，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布料摩擦着新生的、异常敏感的皮肤，带来一阵奇异的战栗。
马嘉祺立刻察觉到了他的窘迫。他收回手，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只是深处依旧跳动着未曾平息的波澜。
“得先给你找身衣服。”他低声说，眉头微蹙，环顾了一下堆满柴草的破旧柴房，“不能这样出去。”
他自己的衣服肯定不合身，而且突然多出一个大活人，需要解释。这是个棘手的难题。
虞嘉洋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马嘉祺，眼神里流露出求助的意味。他现在不是那只可以随意被藏在怀里的小狐狸了。
而且，这个年代，对于妖精……似乎很排斥？
马嘉祺沉吟片刻，目光落在角落里一件废弃的、打着补丁的旧蓑衣上。他走过去，将蓑衣抖开，虽然破旧，但足够宽大。
“暂时用这个裹一下，”他将蓑衣递过来，语气果断，“天快亮了，我们得趁没人发现前回去。”
虞嘉洋接过粗糙的蓑衣，学着他的样子披在身上，勉强遮住了身体。行动间，四肢协调还有些生疏，差点被过长的下摆绊倒。
马嘉祺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他一把。手掌接触到对方光裸的、微凉的手臂肌肤时，两人都微微一僵。一种不同于抚摸狐狸皮毛的、清晰无比的触感，昭示着关系本质的改变。
马嘉祺迅速收回手，耳根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有些泛红。“小心点。”他别开视线，声音略显紧绷。
“哦……好。”虞嘉洋也低下头，脸上发烫。
两人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溜出柴房。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空气中弥漫着破晓前的湿冷。马嘉祺走在前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虞嘉洋则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努力适应着这双属于人类的腿脚，以及这具需要重新认知的身体。
短短一段路，走得惊心动魄。每一声远处的犬吠，都让虞嘉洋心惊肉跳。直到安全回到宿舍，轻轻合上门板，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两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宿舍里，其他两人还在熟睡。
马嘉祺示意虞嘉洋不要出声，然后飞快地从自己的木箱底层翻出一套半旧的、洗得发白的衣裤，是他备用的，尺寸对虞嘉洋来说依然会显大，但总比没有强。
“穿上。”他把衣服塞给虞嘉洋，指了指最隐蔽的角落，自己则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虞嘉洋笨拙地套上裤子，裤腿长出一大截，上衣也空荡荡的，带着马嘉祺身上干净的气息。他系不好那个复杂的布扣，折腾了半天。
马嘉祺听着身后的动静，想象着那只小白狐如今笨拙穿衣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又向上弯了弯，心底柔软得一塌糊涂。
“好……好了。”虞嘉洋小声说，声音里带着点懊恼。
马嘉祺转过身。看到穿着自己宽大衣服、更显得纤细单薄的少年，黑发凌乱，脸颊因为刚才的忙乱而泛着红晕，一双眼睛清澈见底，正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一种奇异的感觉充盈着马嘉祺的胸口。他的小狐狸，真的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站在他面前。
“过来。”他压低声音，招了招手。
虞嘉洋犹豫了一下，乖乖走过去。
马嘉祺伸手，耐心地帮他把歪扭的衣领整理好，又低下头，仔细地替他将过长的裤脚一层层卷起来，露出纤细的脚踝。他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
“暂时先这样。”马嘉祺直起身，端详着他，“天亮了，你就说……是我远房的表弟，家里遭了灾，来投奔我的。名字……就叫虞洋吧。”
虞嘉洋——现在是虞洋了——点了点头。这是个合理的身份。
“少说话，多看。别人问起，就说你嗓子不好，我替你答。”马嘉祺仔细叮嘱着，事无巨细地交代着注意事项，眼神里是全然的保护和担当。
窗外，天光渐渐放亮，鸡鸣声起，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当同屋的知青揉着眼睛起床，看到马嘉祺身边多了一个漂亮得过分、穿着不合身衣服、安静怯生的陌生少年时，都惊呆了。
“嘉祺，这……这是？”
马嘉祺将虞洋往身后稍稍挡了挡，面色平静地按照准备好的说辞解释：“我表弟，虞洋。老家那边闹水灾，没办法，来投奔我一阵子。他胆子小，嗓子也不太好，大家多担待。”
虞洋配合地低下头，做出怯生生的模样，心里却因为马嘉祺这不动声色的维护而暖洋洋的。
知青们虽然惊讶，但看少年确实可怜，又是马嘉祺的亲戚，便也接受了这个说法，只是好奇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虞洋身上，私下里难免议论几句“这表弟长得可真俊”、“就是太害羞了”之类的话。
早饭时，虞洋在这个世界第一次以人的身份坐在炕桌边，捧着那个粗糙的陶碗，喝着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味道依旧寡淡，但感觉完全不同了。他重新用上了筷子，重新感受到碗壁的温度，重新听到周围人说话时清晰的字句。
马嘉祺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碗里稍微稠一点的部分拨到他碗里，又递给他半个窝头。动作自然，仿佛理所应当。
虞洋抬头看他，马嘉祺却只是目视前方，仿佛什么都没做。但虞洋看到了他微微泛红的耳尖。
虞洋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嘴角忍不住悄悄上扬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新的生活，开始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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