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虞洋的出现，在靠山屯这个闭塞的小村庄里，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了不小的涟漪。主要是这“表弟”长得实在太扎眼。皮肤白得不像乡下人，眼睛黑溜溜水汪汪的，看人时带着点怯，又有点说不清的勾人劲儿，偏偏身子骨看起来单薄，穿着马嘉祺那身不合体的旧衣服，更显得楚楚可怜。
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远远看见了，总要交头接耳一番，脸颊飞起红云。婶子大娘们则多是同情，感叹这孩子命苦，家里遭了灾，跑来投奔表哥，看着就让人心疼。
马嘉祺将虞洋护得很紧。上工的时候，就让他待在知青点里，嘱咐他不要乱跑，最多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虞洋倒也听话，他正好需要时间适应用人类身体熟悉这个世界。马嘉祺那本《赤脚医生手册》被他翻来覆去地看。
最大的挑战是吃饭。知青点的伙食粗糙简陋，窝头硬得能砸晕狗，咸菜齁咸，稀粥清澈见底。对于曾经吃惯精细食物的虞嘉洋来说，每一餐都是考验。但他不敢挑剔，每次都小口小口地啃着窝头，努力吞咽。
马嘉祺将他的艰难看在眼里。一天晚上，等其他人都睡下后，他悄悄塞给虞洋一个还带着体温的煮鸡蛋。
“快吃了。”他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不容拒绝的光芒。
鸡蛋！在这年头可是金贵东西！虞洋惊讶地看着他，心里又暖又酸。“你吃……”他小声推拒。
“我吃过了。”马嘉祺撒谎的时候，睫毛会轻轻颤动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被虞洋捕捉到了。“你正在长身体，需要营养。”他把鸡蛋强硬地塞进虞洋手里。
温热的鸡蛋握在手里，仿佛烫着了心尖。虞洋低下头，小心地剥开蛋壳，露出里面蛋白。他掰下一大半，迅速塞回马嘉祺手里，然后把自己那一小半飞快地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像只偷食的小仓鼠，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马嘉祺，示意他快吃。
马嘉祺看着手心里那大半个鸡蛋，又看看虞洋那副生怕他不要的样子，心里软成一片。他无奈地笑了笑，最终还是慢慢吃了下去。鸡蛋的香味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弥漫，带着一种分享的甜蜜。
除了吃饭，另一项挑战是劳动。虞洋不能总白吃白住，必须参与一些力所能及的劳动，才能不惹人怀疑。马嘉祺给他找的活儿是帮忙喂知青点养的两只鸡，以及打扫院子。
喂鸡还算简单，撒把谷子就行。打扫院子却难倒了这只曾经的“野狐仙”。这个年代的大扫帚比他想象的重，挥舞起来笨手笨脚，不是扬自己一脸灰，就是扫不干净角落。马嘉祺下工回来，经常看到虞洋拿着扫帚，对着几片顽固的落叶较劲，鼻尖上还沾着灰，那模样既可怜又好笑。
马嘉祺也不说什么，只是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扫帚，三两下就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示范给他看：“手腕用力，扫帚要贴着地。”
虞洋学得很认真，虽然依旧笨拙，但进步肉眼可见。他不想成为马嘉祺的累赘。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平淡却充实。虞洋渐渐习惯了粗茶淡饭，甚至习惯了每天清晨被鸡鸣叫醒。他开始能分辨出村里不同人的脚步声，能听懂一些当地的土话。
然而，属于这具身体的本能并未消失。他对月华依旧有着天然的亲近感。每当月圆之夜，他总能感受到体内力量的微微鼓荡。他的听觉和嗅觉依然远比普通人敏锐，这让他能提前察觉到一些事情。
比如，他听到隔壁大娘悄悄议论，想给马嘉祺说媒，是村支书家的侄女。比如，他嗅到知青点的粮食缸里，米虫似乎开始活跃了。
他将这些发现悄悄告诉马嘉祺。马嘉祺对此并不十分意外，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说：“别担心，我有数。”对于说媒的事，他总会找借口推掉。对于粮食，他则会带着虞洋一起，趁着天气好，把粮食搬出来晾晒，仔细挑出米虫。
这种被需要、能帮上忙的感觉，让虞洋很开心。
一天下午，马嘉祺被队长叫去公社帮忙整理文件，回来得晚了些。虞洋坐在院门口的石墩上等他，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看着村口的方向，心里有些莫名的焦躁。
当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夕阳余晖中时，虞洋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像只归巢的小鸟般迎了上去。
“回来了？”他仰起脸，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欣喜和依赖。
马嘉祺看着他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的脸庞，看着那双清澈眸子里只映着自己一人的身影，一路上的疲惫仿佛瞬间消散了。他“嗯”了一声，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很自然地伸手，拂去他肩头不知何时落下的一片枯叶。
“等久了？”
“没有。”虞洋摇摇头，跟在他身边往回走，小声汇报，“鸡喂了，院子也扫了。李大哥还教我怎么认野菜，我下午去挖了一点，晚上可以煮汤。”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求表扬的意味。
马嘉祺侧头看着他，夕阳的光线柔和了他清冷的轮廓。他发现，虞洋的头发长了些，软软地贴在额前，比起初化形时的惊心动魄，如今更添了几分人间少年的鲜活气。
“真能干。”马嘉祺由衷地夸了一句。
虞洋立刻抿嘴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晚上，喝着虞洋挖来的、略带清苦却别有风味的野菜汤，马嘉祺忽然觉得，这清贫的日子，似乎也因为身边多了这么个人，而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他知道，虞洋的来历成谜，未来也充满未知。但此刻，在这个小小的、点着煤油灯的知青点里，看着对方因为一句夸奖就亮起来的眼睛，他只想把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牢牢握在手里。
夜色渐深，虞洋铺好被褥，习惯性地想往炕梢自己那个固定的位置钻。马嘉祺却指了指自己旁边的空位：“夜里冷，睡这边吧，暖和些。”
虞洋愣了一下，脸上悄悄爬上一抹红晕，但还是乖乖地挪了过去。两人的被褥挨得很近，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虞洋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听着身旁均匀的呼吸声，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安稳和幸福感填满。他想，这就是爱吧。有辛苦，有关怀，有分享，有依靠。
他悄悄侧过头，在黑暗中望向马嘉祺模糊的轮廓，无声地笑了笑，然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未完待续——
2246字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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