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闭门羹的牛丽丽看见餐厅的灯还亮着,她低头快步穿过走廊,一声不吭地出门走了。
下了班的曲晓娟和刘佳一前一后走出酒店门口,曲晓娟远远看见好像是牛丽丽的车正在大门的拐弯处。
“诶,刘佳,你看那是不是咱领导的车?”
“哪?”刘佳顺着曲晓娟的目光看过去,牛丽丽的车已经转弯走了。“看不清车号,不会吧,这么晚了,领导来干啥!”
曲晓娟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那车早没影了:“可能是看错了。”
两人一边往车棚走一边说着话,忽然,刘佳一把抓住曲晓娟的手,说:“曲姐,你试试我的手凉不凉?”
曲晓娟反手握了一下刘佳的手,“还行,怎么了?”
“于局长说我手凉。”
刘佳这么一说,曲晓娟吃了一惊,于局长贪财好色的名声曲晓娟听说过一些,可刘佳还是个孩子啊!
“于局长咋知道你手凉?”曲晓娟不动声色地问。
“我给他倒水碰到的,说我的手很凉,小时候,我爸妈也说我的手凉,叫我冷血动物。”
不要脸!刚刚受于局长冷遇而轰出门的曲晓娟更觉得于局长面目可憎,马上就六十岁的老头子了,怎么就那么好意思!
从酒店开业到现在,已经快三个月了,和曲晓娟接触最多的就是刘佳,刘佳长得漂亮,脾气也随和,一看就是那种在有规矩的家庭里长起来的孩子,单纯,有教养。
曲晓娟不好直接提醒刘佳,小孩儿心眼浅,万一嘴不严,传到于局长耳朵里,她这个三万块钱买来的工作怕也干到头了,不管吧,眼睁睁看着羊入虎口,这颗干过保育员的心又过不去。
“以后领导说你手凉这种话别对别人说了,人嘴是坏的,没事也能说出事来,再说,传到领导耳朵里对你也不好。”
“……”刘佳没吭声,她在自己的电动车跟前静静地站着。
“你呢,有什么事,多回家和你爸妈说说,他们比你经历得多,多听听他们的没错,走啊刘佳,站那干嘛 ?”
刘佳弯腰去开了电动车的车锁,和曲晓娟一起从车棚推车出来。
夜晚,刘佳和曲晓娟两人在灯光璀璨的马路上一起驱车前行,此时,一股暖流正在二十岁的刘佳心里慢慢流淌,就凭这几句话,她认定曲晓娟是个好人。
刘佳高中毕业就开始打工了,应聘到饭店当服务员,老板看她机灵,就让她干了大堂经理,有一回,老板喝多了叫她去办公室,在里面对她毛手毛脚,她挣扎不过,拿桌上的烟灰缸打破了老板的头,结果,被老板娘知道后,反被骂不要脸狐狸精,还要她赔医药费,没钱就把工资扣下,闹到最后刘佳要报警,才不了了之。
今天,二十岁的刘佳故意把于局长摸她手的事透露给曲晓娟,害怕将来万一有那么一天,能有个人给自己说句公道话。
刘佳喜欢天诚,天诚有政府机关的背景,有局级干部的领导,一切看着那么正规,不像一些私人企业,都是老板老板娘一口说了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所以,她真心希望,于局长不是那样的人,他只是碰巧摸到了她的手,是自己多想了。
就在这么个夜晚,在这么一条马路上,刘佳和曲晓娟都在想着于局长,不管是揣测还是诅咒,都怀着个人的小心思,大千世界,芸芸众生。
而此时,在这个城市的一个角落,一栋普通的单元楼里,还有一个人也在想着于局长,他比谁都想得认真,他从十九岁就跟着于局长,十几年的鞍前马后,已经有了一种近乎父子的感情,他,就是曹勇。
于局长吃肉他喝汤,曹勇早就习惯了这种日子,这碗汤,让他拿着司机的低工资,却能让老婆和孩子过得富足安逸,他和老婆的工资基本上只是做为存款放在银行,官场上有规矩,年节性的礼品,还有平时下属单位的孝敬,都是领导一份,司机一份,再就是各个饭店的代金券,于局长不稀去的,都给他,平常里,于局长再给他签点出差补助油费啥的,早就高过工资了。
于局长成立了天诚,把自己提上去干总经理是顶着压力的,这点开始的时候让他感恩戴德,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自己坐在总经理的位子上,不仅是个傀儡,而且被于局长和牛丽丽戏弄得像个白痴。
现在,曹勇看得清楚,于局长是为了他自己才把总经理的位置让他坐的,唯有他当,于局长才能操控天诚,把权利从他手里抢去给牛丽丽就是赤裸裸的证明。
夜里十一点多了,老婆早就搂着儿子睡觉了,曹勇在客厅的茶几上自斟自饮,他所受的不仅是利益上的掠夺,还有情感上的遗弃,想想天诚成立之初,自己付出的一点一滴,曹勇的眼睛竟然湿润了。
那头卸磨之后被杀掉的驴,为什么不在死之前挣扎一下呢?
盘子里的油炸花生米已经没了,酒已过半,曹勇的脑子清亮透彻,他举起手里的半杯酒,冲着电视机里的播音员说了句:“干了!”
曹勇仰脖一饮而尽,在这一刻,有一个灵魂从某种附属上分离出来了,独立了。
睡着的曹勇,脸上一直挂着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