峪原、四

吴清不会自己挑衣服，凡是关于“今天穿什么？”、“出门穿什么？”或者“见朋友穿什么？”的问题全都是终期帮他解决的。

吴清一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可是就是这一次，在峪原，从行李该带什么带几套衣服药箱该准备什么，吴清没让终期插手。

眼前还是完好无损、干干净净的吴清。

是约莫半月日子前出门样子的吴清。

这货之前跟他打过电话，委屈巴巴的说自己下楼梯没看路，额头上被撞开条豁子，临时找医院缝了几针。

当时吴清八成还没出淮里，终期看了眼定位就没再理他。

抬头，那豁子果然还在。

“吴清……”终期疲惫的喊他名字。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脑袋太沉出现的幻觉，或者因为长时间疲劳神经错乱去了。

“叮叮咚咚”奇诡的铃铛声不绝于耳。

这感觉像是黄河滩驱车的商队，或者老驴疲惫拉磨节奏的声响。

“吴清”没有理会终期，与电话那一头的声音娓娓长谈后，挂了电话往前走。

目的地是终年不散迷雾的另一端。

些许是太劳累了，气血虚亏，有些站不稳，颠簸了一下，就摔进无尽深渊。

“嘶……”

终期失望的看着“吴清”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看着夜空中唯一闪烁的北斗星磨灭、消失，意识缓慢下沉、消磨。

束手服诛无能为力的心气。

终期的年龄在一众学界泰斗中算个攀爬费力的孩子，但在如今群龙诸起、新秀辈出的时代或许也算老态龙钟了。

二十三四的小伙子投身当时摸不到前途的科学界，在他还年幼的那个年代，就是去自寻死路。

终期在峪原恶臭的环境下成长，长大。别无他法，只能选择“学习改变生命”这一渺茫的前途。

直到最后歇斯底里逃出生天。

吴清好些，他是在他哥终期的保护下长到一米三这高度，又在上学前被终期从地狱中拖出来的掌上明珠。

这种从小接受良好教育长大最高成绩没超五百的废物，是如何被社会接纳的，终期不知道。

是他儿子他早打死了。

总之。

总之……

坠入深渊的人只要时刻挂着一幅笑面，会眯着眼勾着嘴角看人，会讨好会夸人、懂事还自立，就不会让人知道他是个自暴自弃的孬种。

反抗深渊的利剑会被黑暗碾碎，但服从和顺遂不会。终期常本着蛇蝎心肠的内子与顺来逆受的外壳，才成了崖壁上无数血手印的主人。

血手印蔓延向天际。

终期从不怕摔下去，摔的脊椎碎裂头破血流，因为他知道机会虽然不多，但并不是只有一次。

尝试在峪原这个上帝盲角逃出生天的人不少，他们有些尝试改变自己影响环境，有些尝试离开峪原这个地方。

想影响别人的人徒劳了半辈子，或是患病死了，或是绝望死了。峪原家居拥挤，没有埋葬尸体的土地或者放棺材的灵堂，他们的尸体要么被自家养的狼狗吃掉，要么被人发现，抛下悬崖。

悬崖……曾经被围起来过，但在许多年前，被一个虎背熊腰体态肥胖的醉汉撞倒了，醉汉跌入悬崖，围栏也再不复存在。

而尝试离开峪原的人，会被许许多多的人围起来，问：“这里可是你的家啊，你就这样什么都不留下的走，你对得起你的祖宗和生你养你的爹娘吗？”

然后这些被至高无上的道德绑架的可怜居民们，就把自己的余款、重要的宝物留了下来，没出峪原就饿死了。

终期他看过有人为了逃脱这个地狱，把自己的老母、妻子、儿女卖掉的。

被卖掉的老人或许会被当做奴隶到死，死了还不会扔掉，财主觉得自己花了钱买下她，这样做不值得，就会被剁碎当成饲料喂给鸡鸭牛鹅，或者狗。

……妻子儿女，更不用说。

终期暗骂这样的人自己才是地狱，自己就算要走也会保护好……

他没有母亲，他爹是个混蛋，更无兄弟姐妹，血脉相连。

他决定保护好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