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恕蠢出了蓝家人的新高度,青蘅君夫人在龙胆小筑里捂着胸口,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竟无语凝噎。
藏色散人干笑两声,安慰青蘅君夫人:“哦……这孩子虽然看着没那么聪明,但是快乐呀,比那些聪明绝顶的少多少烦恼?”
智障儿童欢乐多,蓝恕过得比她哥哥潇洒多了。
青蘅君夫人:“……”
没有被安慰到。
“如果不是温昭一直关着我的阿沵,我都要怀疑,这是阿沵为了报复温昭,给他戴的绿帽子……”青蘅君话没说完,也意识到自己说这话多少有些违背礼教,讪讪的住嘴,不料对上藏色散人似笑非笑的眼神。
能生出这种念头,青蘅君的夫人青雀,在嫁给青蘅君之前,想来也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主儿。
水镜中蠢得蓝启仁想哭的蓝恕总算跌跌撞撞熬到了蓝氏的结业考试,考乐理问灵,一把古琴弹得蓝忘机只听了个开头,就判她重修。考诗书,蓝曦臣对着她的“泼墨山水”直摇头,温温柔柔的说:“阿恕啊~你但凡能让我看懂你画的是什么,大舅都会让你过的呀。”
之后一长串的论世家族谱,道法测试,蓝启仁两只眼睛都半闭着,她也还是考了个全糊。只有她娘蓝沵考校的剑法,她勉强过关了。
蓝启仁:“……”
这个侄孙女真是太难带了!
“兄长……”
青蘅君扶额安抚弟弟:“启仁辛苦了……”
蓝家蓝愿蓝恕乃温若寒三子温昭余孽的消息传进蓝恕耳朵时,她跟那个传消息的门生大打了一架,那个门生额上一条纯白的抹额,并非亲眷子弟,尖锐刺耳的女声不屑道:“你打我有什么用?难道打了我,你身上那一半肮脏的温氏血脉就能洗干净?”
“脏你老母!你管老子姓什么,流着谁的血?只要老子还能把你揍趴下,你在老子面前就得缩着!”蓝恕一如她在江澄面前说的,打架特别娴熟。那个敢嘲笑她血脉的蓝氏门生被她按在地上打得爬不起来。
蓝恕打人也没打脸上,尽在身上隐秘处使劲儿,那门生疼得扑腾,不脱她衣服,外人也只能看见她脸色苍白了一些罢了。就算她想告状,除非脱了衣服让人验伤,不然拿不出半点儿证据。
可哪个女孩子乐意被人脱衣服验伤?一般只能吃哑巴亏。
蓝启仁看到这里,稍微缓和了一点儿脸色,总算没有蠢得出世。随即又垮下脸来,凶狠的想:竟敢在云深不知处公然斗殴!家规三千遍!!!
水镜中的蓝恕一路怒气冲冲往龙胆小筑冲,迎接她的却是龙胆小筑紧闭的大门。
“我娘去哪里了?”蓝恕逮着一个在龙胆小筑服侍的门生问话。
那门生有些怯怯:“一早老先生派人来,把三小姐拿去了祠堂。说是要……关禁闭。”
蓝恕咬了咬牙,又往祠堂冲。
她刚走到祠堂门口,就听见祠堂那边闹得嗡嗡响。这在禁止喧哗的云深不知处稀奇得很,还没等蓝恕走近,她就看到她二舅舅抱着一个少年从祠堂里出来,那少年浑身都是血,手软塌塌的垂着,她二舅舅一路走,那少年的鲜血就顺着他的指尖一路流下。
而那个一向笑嘻嘻,很好说话的二舅母,此时一身黑衣,腰间插着笛子,没有没骨头似的赖在她二舅身上,一身气势阴煞邪魅,竟然让她怕得腿都有些软了。
她远远听到弟子在议论:“蓝愿可是含光君的心尖子,连他都打了,传言竟是真吗?”
“十五道戒鞭一并受了,他竟然还有命在,不愧是咱们这一代中第一人。我自认挨一道戒鞭,就需得躺半年。”
“命在又有什么用?不过再受些罪罢了。等着瞧吧,长老们绝不会轻轻放过这件事。如今泽芜君闭关不出,老叔祖又严厉,含光君这一次怕是保不住他了。”
“蓝愿是含光君得意弟子,却不见矜骄自傲,夜猎修为在蓝氏乃第一人,比其他家族亦少有人及。这么平白折了,我们蓝氏岂不亏么?长老们心中知道,总也会给他一线生机的吧?”
“那是温氏血脉,我们蓝家说了就算么?咱们没见过温家人,但上一辈少有不受温家荼毒的。就是云深,也被温家烧过,咱们此时的云深,是泽芜君后来重建的。”
议论这些的弟子,头上戴着的抹额可都绣着卷云纹,说出的话也更有分量格局。蓝恕望了望走远的二舅,暗道:这要是换了我,也是一道戒鞭下去就怂了呀!
十五道戒鞭……
蓝恕挪了挪脚步,不敢再去祠堂,换了个方向往寒室去。
泽芜君蓝曦臣自敛芳尊金光瑶死后,就一直宣称自己闭关不出。但寒室前的兰花萱草依旧疏落有致,像是被人精心修剪过,跟蓝曦臣不闭关时没什么不同。非要说出不同,大约是不知何时,多了一簇金星雪浪吧。
寒室中有人在说话。
“阿恕,思追,两个都是好孩子啊。”蓝恕趴在寒室的窗根底下,听到蓝启仁在屋内颤颤巍巍的说。
紧接着是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人站起来,走了两步。之后蓝曦臣清清淡淡的声音才响起来:“兰陵金氏自顾不暇,云梦江氏作壁上观。清河聂氏……呵,怀桑的厉害我已尝过,当真刻骨铭心。他此时没有出面,但是他的刀已经举在姑苏蓝氏的头上了。”
“叔父,我们姑苏蓝氏有很多附属家族,亦有不少盟友。但在温氏余孽上,我们没有外援。”蓝曦臣的声音有些淡,也有些冷,像是寒水一般,不如冰坚,但透骨冰寒,激得蓝恕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哆嗦:“就是我们本家中,火烧云深不知处,射日之征,死了多少族人?他们又岂会放过那两个孩子?”
“忘机已经来请过戒鞭了,十五道。挨完之后,思追要是能活下来,是他命大,也算堵了族中其他人的嘴。不能活下来,也就命该如此了。”蓝恕看不到蓝曦臣此时的样子,她只觉得非常冷。
她不认识蓝愿,只在小时候男修女修还不必分得太清楚时仗着力气大欺负过他几次,那时候的蓝愿像一只经了风雨后,翅膀都没晾干的幼鸟。什么都不记得,什么也不知道,除了二舅舅给的一个名字外,一无所有。偏偏他唯一能依靠的二舅舅,还卧床不起,时常昏迷。
在没和景仪哥哥交好之前,欺负他很容易的,蓝恕经常这么干。她也不止欺负他一个,能欺负得过的,她都欺负。
可是,她从来没想过让谁去死。
大舅舅轻描淡写的谈论一条性命的去留,蓝恕只觉得好冷。
蓝启仁听闻蓝忘机请下戒鞭,似乎很生气:“曦臣,你糊涂啊!那可是你的亲外甥,咱们蓝家嫡系下一辈的第一人!当年你瞒下他的身份,连我都没有告诉,让他受了这么多年流言蜚语也就罢了,如今认祖归宗,还要他性命吗?”
“叔父,那是为他好。”蓝曦臣不欲多做解释,转而谈起了蓝恕:“阿恕……挨不过戒鞭,天资亦不高,以她的血,或许可以换了之后几年家中的太平,让蓝氏从怀桑手里扳回一局。”
“曦臣!你疯了吗?!”蓝启仁压抑着声音怒吼:“她就算再不成器,也流着咱们蓝家的血!也是咱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呀……温昭那个小孽畜害人不浅,死有余辜。可咱们蓝家这些年活人无数!以老夫一生德行声誉,难道还不够换她的性命吗?!”
“曦臣,她身上也流着跟你相同的血呀。”蓝启仁声音苍老得像是带上了哭腔。
蓝曦臣似乎不欲多言,只淡淡道:“侄儿也不想她死,毕竟一个女孩子,即便是温氏余孽,只要有个强有力的夫家作保,也不是没活命的机会。只是现在,谁肯要一个麻烦呢?一会儿命人去将她拿来关在祠堂吧,阿沵或许还能保一保,阿恕……叔父,侄儿如今寸步难行。”
后面的话蓝恕没再听下来,她捂着嘴悄悄从窗根底下爬出来,一边打哆嗦一边掉眼泪。
大舅舅要杀了她……
大舅舅要杀了她……
她软着手脚蹑手蹑脚的逃出寒室,自然也没看到,蓝曦臣意味深长的看她的背影,也没看到,平日总对她嫌弃万分的蓝启仁死死的挡在她和蓝曦臣中间。
“叔父不必担心,阿恕去搏她的一线生机了。”蓝曦臣轻轻推开蓝启仁的手,转身回了寒室。
水镜前
青蘅君:“……寸步难行?”
蓝启仁:“……虽然是个不成器的东西,但哪能说杀就杀?她爹害人无数,可我这个叔祖父身上的功德,难道不可以算在她身上么?”
金光善不断的开合着扇子,对水镜中蓝曦臣那句“兰陵金氏自身难保”进行了一场深入的琢磨。
江枫眠低着头盯着已经不冒热气的茶盏,最后端起来一饮而尽。云梦江氏,大约就是蓝曦臣给外甥女找的一线生机吧?
最后赌的不过是阿澄对蓝恕究竟有几分心意。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儿,怎么可能趴在大名鼎鼎的泽芜君窗根底下听了这么多东西,还一点儿不被察觉?
温若寒是这里最没底气说话的,他也不屑跟这些凡夫俗子争辩,哼了一声,目光黑沉沉的碾过每一个人,一时也没人敢质疑他半句。
只有聂宗主,他不断小声跟人解释:“这事是不是有误会?我聂家与姑苏蓝氏交好的!”
“我们聂家就算跟温家结仇,但还不至于人都死了十几年,还要为难孤儿寡母啊!”
聂宗主觉得他冤枉极了,小儿子这是准备让他背多少口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