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停在宛州云连码头，很精致，顾彧一到码头，那画舫之上站着的沈靖被叫他：“子蔚！快些上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顾彧不理他，被沈家小厮带上画舫，见了沈靖便打他：“你那拜帖里最后一句什么意思？！不说清楚我今儿便与你断了这关系。”

沈靖笑：“能有什么意思，出来玩你总不能随意打扮吧，而且……”他绕着顾彧走了几圈，点点头：“今天这身很好看，衬得我们子蔚兄更加的美丽！”

顾彧打他，“就知道贫。”

他坐下，看了看那桌上布置的水果与糕点，道：“沈老太爷真是舍得钱给你置办这些，若是我想要这些，是断然不可能的。”

沈靖无所谓一耸肩：“这是过十八生辰爷爷要送给我的，我提前拿来玩了。子蔚想要玩随时来就是了，我的你的分那么清楚做什么。等你十八，我送你更大的！”

顾彧笑他：“你有什么毛病啊，我又不喜欢这个，只是说说罢了，有这个兴致送我画舫，不如送我座府邸。”他笑着摇摇头伸手去拿桌上的蜜枣糕，吃了一口，惊喜一笑：“这真是好吃！你家厨子做的？怎么以前不是这个味儿！”

沈靖走过来坐下，“这是我去兰州带回来的糕点师傅，很厉害的。我就知道你爱吃这些，所以才会带回来。”

他一脸求夸，顾彧笑：“真的啊？世玉兄真是贴心。”

沈靖笑了半天，给他倒了杯茶给他放在右手边接着说：“你说要府邸，那也不是不行啊！等你十八，我便二十了。二十怎么着我也回去承家了，肯定有钱给你买。”

顾彧瞪他：“我就是一说，你要是当真了，你看你爹怎么收拾你！”

沈靖看着他笑：“真的？”

顾彧看他又贫，捡了块枣糕塞他嘴里：“就你话多！”

沈靖：“唔唔唔！”差点被噎死。

“你叫我打听的事，我也弄清楚了。”沈靖喝了一大口茶道。

顾彧吃东西的动作慢下来，笑容也淡下了，似笑非笑的嘴角扬着问：“嗯，如何？柳公子是否真如传闻那般有才？”

沈靖道：“不是传闻，是真的。兰州近些日子恰逢当地的什么节日来着…我有幸见过一次他的当场书法发挥，真是行云流水啊！为人处事也是很举止有礼，配得上君子二字了！”

顾彧看着他，“我怎么听着，你这最后一句倒像是在明里暗里说我不……”

沈靖摁住他的手，表情相当严肃：“绝无此事！”

顾彧哼一声抽出手：“那然后呢，柳公子身体如何？”

沈靖：“跟你一样，好像是个早产儿，不过身子骨比你要好多了，能挑能蹦的，我还看他去摘灯花了。”

顾彧：“你看得到是清楚！”顾彧瞪着桌面，突然发作。

沈靖懵了懵，只以为自己说他身子差犯着他了，忙道歉：“哎呀，我这嘴一向如此讨厌，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子蔚，别生气啊！”

顾彧：“我没有生气啊，你接着说。”

沈靖瞧他如此，心下嘀咕：我还敢说吗。“其他到没有什么了，就是他身边一个朋友，我觉得不像个好人。”

顾彧皱眉：“朋友？什么朋友！”

他反应如此之大，把沈靖吓一跳：“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他那个朋友用他的文章诗句博得人的关注，还因此攀上了兰州知府小姐。叫宋婴。”

顾彧：“宋婴？”

他飞快在脑子过了一遍这个名字，感觉有点眼熟：“是哪个婴？”

沈靖：“婴孩的婴。”

顾彧侧脸冥思片刻，终于是从那些碎散记忆里找到那个宋婴。

柳晏合来到宛州顾府曾给人写过一封信，希望他能将次信交给兰州柳府，信中还提到了诚信二字。

一想到前世柳晏合在兰州的名声突然之间一落千丈，顾彧就不得不警惕这个宋婴。

“宋婴可是什么大家公子？”顾彧问道。

沈靖摇摇头：“不是，与柳晏合有过同窗之交。”

顾彧啧一声：“原来如此。”

沈靖见他情绪不太高涨便道：“我方才不是说有东西给你看么，你随我来。”

顾彧看了他一眼：“什么东西？”

沈靖拉他：“你来啊。”

顾彧被他拉起来，踉跄几步，沈靖扶稳他：“小心点。”

顾彧：“什么啊还神神秘秘的……诶，世玉！”

沈靖忽然走到他身后蒙住了他的双眼，顾彧眼前一黑就觉得有些心悸，知道是沈靖先给他个惊喜他也忍不住慌了一下说他：“下次这样提前给我吱个声儿啊。”

沈靖：“吱。”

顾彧：“……”

走了一段路，沈靖又跟他讲需要抬步子，又走了一些时候，沈靖才把他的眼睛放开。

顾彧眨眨眼，看着被沈靖放在桌子上的两节棍子，有些茫然也有些好笑又好气：“就是这个？”

沈靖嘿一声：“你这个反应也太小了吧！这个东西可不是就看上去这么简单。你瞧，这棍子，这根九寸，这根12寸，看起来就短了点，但是，一旦啊，你把这根短的，这样相扣在长的这头，你瞧！它便是接近21寸的长棍，它是有点细，但是绝对结实！”

顾彧看着这棍子，接过来在手中挥了挥：“确实好用，但我用这个干嘛？我又不常出门还能遇上坏人不成？真遇到坏人我还打得过？”

沈靖大笑：“谁跟你说叫你去打那些了？这个，你把它分开之后，两根可以这样并放，我这有这个扣，可以把他扣在腰上，这个打人可疼了，平时拿来教训一下不知好歹的人也行。”

顾彧哦了一声，拿起那根短的在沈靖头上先敲了几下：“那我先教训教训你，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摔倒，想害我啊，气死我了。”

沈靖诶哟诶哟承了这几下，“我这也是给你看好东西嘛。”

顾彧拍拍这棍子，“这东西甚好，用起来实在是顺手，是在哪里买的？”

提到这个沈靖就一脸得意：“这可是我托人特意做的，世上仅此一把。你瞧瞧，这上面我还叫人刻了小字。”

顾彧举起来仔细瞧了瞧：“在哪呢——灿如春华，皎如秋月……沈世玉！你想死是吧！”顾彧拿起棍子便要揍沈靖，沈靖连忙跑走，一边跑一边笑：“子蔚啊！我这是在夸你啊！”

顾彧恼羞：“谁要你这样的夸赞！简直比骂我还叫我生气，站着！”

沈靖回头笑：“顾子蔚那里都好，就是那张嘴太小气，明明心里不是这般想的，却非要说得让人不喜。子蔚啊，你是很喜欢这八个字的吧！”

顾彧气得想转身就走：“沈世玉，你下次再也没有机会叫我出来了！”

沈靖一听，连忙换了个方向跑回来，捏着顾彧的手指头撒娇：“别啊，我错了还不成？你瞧这上面写的是‘灿如春华，皎如秋月’，但这不是在夸你长得好看吗！而且，你看你看，这边还刻了你的名字呢！”

顾彧看了一眼，愤而揍他：“我的名字？！蔚玉是我的名字？！我打死你，又骗我！”

一阵打闹后，顾彧成功逮到人，一顿胖揍后心满意足的吃喝。

沈靖在一边端茶递水，“想我沈公子那也是在京中赫赫有名，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论为端茶的小厮。”一边叹气一边给顾彧捏肩，“还要给人捶肩！”

长叹一句：“堕落了啊！”

顾彧拎起那被他取名‘追靖’的棍子戳他：“不服气啊！”

沈靖：“小的哪敢啊，公子还要点啥？点点儿歌姬瞧瞧？”

顾彧横他：“你这船上还有歌姬？！”

沈靖：“你要想看就有。”

“我！不！想！”

二人在画舫之上用过午餐后，顾彧便要回家了，沈靖道：“子蔚，下次出来我想去画画。”

顾彧应：“好啊。”

沈靖：“叫人画我俩。”他笑眯眯地转他那腰上祖传的玉佩。

顾彧挑眉：“画我俩？”

“是啊！不过，你的眼睛我要自己画！别人可画不出来。”沈靖扑到他面前虚戳了戳他的眼睛。顾彧别开脸：“小心弄到我——你画我眼睛不会画的很丑吧？”

沈靖大笑：“当然不会！信我。”他胸有成竹的说。

顾彧嗯了一声：“行。”

回到顾府，还未曾入碧落院喝一点茶，便有人来请他去二姨娘院中一坐。

顾彧想着，左右线下无事可做，从他改了一些事情之后，有些发展便脱离了前世轨道，不如去看看。

“带路。”

顾九被拦在原地，跑回去找顾七了。

二姨娘的院子很漂亮，顾彧一度觉得这里是整个顾府最好看的地方。此刻也是如此。

顾彧微笑着进院子，道：“二姨娘，我到了。”

二姨娘正在修剪花枝，闻声放下小剪子转过身来：“来，快坐下说话。”

顾彧应声坐在凳子上，接过丫头递的茶。

二姨娘遣人下去，留他二人在院中。二姨娘道：“大公子，本来在蓁儿成亲之前我不该说这事，但是，时间已经不容我做抉择。你可知兰州柳府？”

顾彧的笑容不变，带着些许疑惑的眼神：“知道，可这关于二妹妹的亲事有何干系？”

二姨娘：“兰州柳府的公子，其实才是真正的顾家大公子！”

顾彧的笑容僵下去，冷冷地看着她：“二姨娘，饭可以多吃，话也别乱说。”

二姨娘轻轻地拍桌子：“我敢吗？！”

顾彧站起来：“原来你今天一天都是想与我说这些胡话！你还是请位大夫看看吧，都说胡话了，定是病得不轻！”他怒而拂袖离去，走到门口，二姨娘唤住他：“大公子！你要想想，若是顾夫人顾老爷知道了……”

顾彧回头看着她，扯出一丝冷笑：“你希望我杀人灭口？”

二姨娘如同被扭住嗓子的鸟儿，涨红了脸，不敢再多言。

顾彧冷哼着走了。

今日，二姨娘会说出这番话，已经说明顾二叔在提前实行他的计划了。如果不想出对策，事情还是可能会重蹈覆辙……

顾彧拉着迎面而来一脸焦急的顾七到一边：“祖母可说了何时启程归宁寺？”

顾七：“两日后。大公子，二姨娘没做什么吧？！”

他上下看了一遍顾彧，仔细看他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顾彧：“是没做什么，不过她倒是提前暴露了跟顾二叔勾结一事。药可以开始下了，慢慢引着来，从今天开始，你跟顾九招呼其他人，谁也不许接近煮药的地方，不许人接触秋儿。”

顾七：“奴明白。”

顾彧攥紧拳头：“这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入夜后，碧落院里，主屋里点着一盏小灯。顾彧前后咳了好几口血出来，仍觉得心口发闷。顾七叫来他选的丫头喜儿去打水，自己蹲在床边拍着顾彧的后背：“公子，不如等几天等老先生能进来了再开始吧！这实在是太唬人了。”

顾彧拍拍他的头：“不处理好，等到那天我如何能大病一场？”

顾七：“为了一个背叛者公子搭进去半条命真的不值得！”

顾彧喘气：“好了好了，别闹了。原本打算揪出一个秋儿便好，但我现在还想拉二姨娘下水，要把她扯下来，就必须要有代价。顾七，你知道怎么做。”

顾七点点头，用帕子浸水给顾彧擦嘴。

第二日第三日，顾彧都没有出过碧落院的门，期间顾棠来看过一次，只老远闻到股药味儿，问：“你又在吃什么苦了吧唧的药啊？是药三分毒，你要毒死自己吗？！”

压抑着咳嗽的声音缓缓传出：“你说话真是不好听。”

顾棠瘪嘴：“不好听你也必须要听！”

他等了一会儿再无人理他，他跺脚：“我走了！”气鼓鼓的跑走。

而屋内的人正趴在床头把药吐得昏天黑地。

顾七红着眼：“公子！我们结束吧！直接抓秋儿！”

顾彧拽着顾七的手：“催吐的而已，别自己吓自己。明早请喜儿来替我上点妆，这个样子，祖母怕是不会让我去了。”

顾七惊：“您还要去归宁寺！这路途漫漫如何撑得住！”

顾彧：“所以我叫你煮那味药！”

顾七：“那药性烈，会毁了身体根基的大公子！”

顾彧拍拍床，有些怒气：“叫你去便去！”

顾七抹了抹眼睛跑了出去。

顾彧看着顾七跑走的背影，终究还是只叹了口气。他重活一次，说不定就是为了替自己申冤，替柳晏合申冤而来。只要能让这些恶人遭到报应，让柳晏合活着，他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呢？

006灿如春华皎如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