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半日路程，得见一清澈小溪，杨排风勒住马匹，道：“水要没了，我去装点水，顺便休息下。”
她说着也不管耶律皓南是否同意，就拿着水囊翻身下马，顺道取走了耶律皓南挂在鞍上的水囊。
静谧的山间林木葱葱，高耸入云，耶律皓南望了眼空滚缥缈，渐移缓行的烟云，随即也下了马，牵着马走到溪水之畔，寻了一块青石，坐了下来。
“这小溪不大，但我发现水里有好多又肥又大的鱼，我们抓来烤着吃啊。”杨排风拿着水囊，兴冲冲的比划着，脸上洋溢着明媚动人的笑意。
“你烤吗？”耶律皓南微笑。
杨排风像是想到了什么，将水囊递给他：“好啊，不过要你抓鱼，我不会。”
耶律皓南看着她狡黠的笑眼，总觉得她像是想捉弄自己，他没有接过水囊，目光微动，移向一侧的涓涓细流，随手拾起两颗石子，往远处水里一丢，便有两条肥美的鱼儿，翻着白肚皮顺水飘了过来。
耶律皓南这才接过水囊，道：“去吧。”
杨排风眼中果然闪过一抹奸计落空的失落，无奈的跑去将鱼捡了回来，眼珠一转，又道：“我去收拾这两条鱼，那捡柴生火的事，交给你？”
耶律皓南抱臂瞧着她，但笑不语。
“哼！”杨排风皱了皱挺秀的鼻子，拎着鱼往水边走：“我去就我去。”
待她收拾干净鱼，折了树枝将鱼串好回来，发现虽然火没生，但耶律皓南却已经把柴火捡了过来，她心中一喜：“拿着，我要生火了。”
耶律皓南看着一边烤着鱼，一边笑嘻嘻的杨排风，实在不明白她到底在开心些什么。
“你不累吗？”
“啊？”杨排风疑惑，“休息了蛮久，不累啊。”
见杨排风傻乎乎的没听懂他的意思，耶律皓南也不再说话，目光轻移，落在地上的一株小黄花上，这花大概是他捡柴之时不小心连根拔起带来的，他拾起小黄花，细细的看着，此刻花开灿烂，但离了赖以生存的土壤，枯萎不过半日时间之事。
“咦，好漂亮的花，哪来的？”杨排风看着他手中的小黄花，又垂下头继续翻烤着鱼，语带惆怅的说道：“不过，再漂亮的花摘下来很快就枯萎了。”
耶律皓南浅然一笑，走到一棵碧树之下，蹲下身拨开一片土，将小黄花又种了回去。
杨排风疑道：“你觉得这样它就能活过来？”
“不是觉得，而是一定会。”耶律皓南很笃定。
杨排风却是噗嗤一笑：“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还种过花木庄稼不成？”
种过花木庄稼？
耶律皓南有片刻的失神，眼前闪现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快的令他什么都看不清，抓不住，他拧起眉，脸色瞬间苍白。
杨排风见他脸色不好，以为他心病又犯了，急忙跑了过去，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疼了？”
耶律皓南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没有应答。
“耶律皓南，你说话啊！”杨排风晃了晃他。
耶律皓南猛地回过神来，看到杨排风关切的眼神，他刻意错开目光，迟疑着道：“我……看过《齐民要术》。”
《齐民要术》是个什么东西，杨排风不知道，此刻也没心情知道，她担忧的望着耶律皓南，直到他神色恢复正常，才松了一口气，将烤鱼递给他：“喏，烤好了，给你。”
耶律皓南取过烤鱼，迈步朝火堆走去，虽表面上神色如常，但内心却是疑窦丛生。
他不记得的那五年，除了杨排风，到底还有些什么？
杨排风撕着鱼肉，一边咀嚼，一边十分好学的问道：“《齐民要术》是什么？”
耶律皓南正在琢磨着自己失忆一事，听到杨排风的问题，一时恍惚着没反应过来。
“《齐民要术》？”
“是啊，你自己刚说的，你忘啦？”杨排风奇怪的看着他。
“没有，”耶律皓南否认，他定了定心神，回答道：“《齐民要术》是北魏时期的一本农学专著。”
“你连农书都看？”
耶律皓南瞅了她一眼，对于杨排风的惊讶感到好笑：“农耕，乃裕国之术，惠民之政，益国利民，我看农书有何不可？”
杨排风摇首：“我还以为你只喜欢看兵法策略一类的书。”
“以战养兵，以农立国，两者并行不悖。”
见杨排风似懂非懂，似有所思的样子，唇线勾起冷冽的弧度，耶律皓南轻轻一笑，道：“你们杨家，除了教你们习武强身，行军打仗，大概不会教别的了吧。”
杨排风见他又瞧不起杨家了，想都没想就反驳：“谁说的？”
“对，还有假仁假义，不节不忠。”
“你——”杨排风瞪着他，若是论起忠义之事，免不了又要说到杨家叛汉的前尘过往，到时候恐怕没有结论，只有不欢而散，他们之间总是有些不可调和的矛盾，无论对人，还是对事。
她面上神光离合，忽明忽暗，顿了半晌道：“我不和你说了。”
耶律皓南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眉眼堆着郁色，随即放下鱼，站起身走到溪水边，仰首将目光投放的很远，果真不再理他。
寒烟微凉，新芽正绿，小溪潺湲自她脚边流过，蜿蜒到远处苍翠欲滴的山岚之间，越来越淡，而她临水而立，足下数丛青草映绿，溪水纳影，一身青衣似风流云化，仿若凌波欲去，却又翩然停足于清风雾霭之中。
杨排风望着轻拢慢涌的山间云雾，所有尘事纷扰，在此刻似乎都随着云缥雾缈，逐渐流散掩去，她心情渐觉舒畅，不由嫣然一笑，明眸流盼，光华轮转，清浅的笑意似要沁入到人的心底里去。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耶律皓南莫名的想着，唇角不自觉上扬。
微风动裾，旖旎飘扬，杨排风低下头，踢了一颗石子入水。
“噗通”一声，惊醒了耶律皓南，他收回目光，盯着手中的烤鱼，右手停在半空，一瞬间竟想不起自己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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