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唐舞麟便和舞长空收拾好了行李。临走前,舞长空取过一块木板,用烧成黑炭的树枝写下了几行字放在大殿的佛像前。唐舞麟不认得上面写了些什么,舞长空说大意就是介绍整座破庙的房间器具,以供后来人居住使用。踏出大门,唐舞麟不舍的转身看向自己的“家”,这个他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怎么了?有些舍不得吗?”舞长空在身后轻声问他。
唐舞麟回头看向师父,点了点头。
“取诸自然,还诸自然。挺好的。”
唐舞麟茫然,舞长空微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说道:“我的意思是,不曾拥有过,也就谈不上失去。你年纪小小便已经历了许多磨难,这点道理还参不透?”唐舞麟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阵,接着说道:“好罢。”便头也不回的向着城内走去。
到了城门口,却发现有不少衙门的人堵住了去路。路旁有一大群人正围着什么东西指指点点,隐约还能听见他们说“惨啊!”之类的话语。唐舞麟走上前去,借着身材矮小的优势挤进人群,眼前的一幕却令他如坠冰窖,从脚底直冰冻到头顶。
那是一具尸体,确切地说,一具干枯的尸体。他虽然年幼,但也是滚过死人堆才活下来的,尸体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吓人的地方。可眼前这具干尸,却令他四肢冰冷、血流凝滞。还没回过神,已被师父从人群里拖了出来。
“师父,那、那是魔... ...”
舞长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微一点头,拉着唐舞麟向城内走去。两人低着头,在城门外排队等着府衙官差的盘查。此时唐舞麟在心里暗想着:这... ...这就是魔教中人的作案手法吗?好残忍,竟是将活人生生榨血至死。
舞长空只是在人群外远远的看上一眼,就知道了那人的死因,甚至猜到了可能就是昨日与他交手那人所为。和唐舞麟丰富的心态变化不同,舞长空看见这种干尸已经能做到处变不惊。他这些年行走神州,手刃过的江湖败类少说也有数百人,见识过无数种残忍的手段。
此时,府衙的盘查已轮到了唐舞麟。他小心谨慎地试图从官差那里试探口风,一脸谗谀问道:“官爷,什么事儿啊?怎么今天入城还要盘查呢?”
那官差一边翻看唐舞麟的包裹,一边头也不抬的回答:“什么事儿?天大的事儿!路边那具尸体你可看到了?”
“看到了看到了,不知那是... ...什么人?”
“鸿运赌坊,有没有听说过?”
“有的,有的。不瞒官爷您说,小弟还常常在那赌钱呢!”唐舞麟满脸堆笑,小心翼翼捕捉对方的神色变化。
那官差瞥了一眼唐舞麟,嘿嘿一笑:“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也爱赌钱呢?”接着又低头开始搜舞长空的包裹,一边搜一边接着说:“可惜,只怕你以后再不能去鸿运赌坊赌钱咯!”
唐舞麟见他绕来绕去始终没有正面回答自己,心领神会,便从包裹里掏出一两银子,悄悄的塞进官差手中。
“官爷们劳累许久,抽空去喝杯茶啊!”唐舞麟挤眉弄眼,再次试探口风。
那官差得了银子,一张长脸笑开了花,悄声对着唐舞麟说道:“城外死的那人,是谢家请来给赌坊镇场子的武师。谢家昨晚遭逢大难,可谓惨绝人寰呐,你自己进城看了便知... ...”
接着也不再查舞长空的包裹了,装模作样的对着唐舞麟嚷道:“查完了,快进城去。后面还有好长的队伍呢!”
进了城门,唐舞麟抬头看向师父,想听听他的看法。
“我都听到了。我估计谢家还有更多那样的尸体,赶紧去看看。”
谢邂是唐舞麟流落到扬州以后结识的第一个贵人,二人年龄相仿,后来便结成了朋友。在他还在乞讨时,谢邂就常常打赏他,直到后来他开始混赌坊,便越发熟识了。谢邂这个人,家财万贯、吃穿不愁,却满脑子向往着闯荡江湖。在听说唐舞麟的事迹以后,总是向他打听一些江湖上的见闻。而唐舞麟也投其所好,每每将从师父那里听来的故事添油加醋一番,说与这位公子哥听。待他兴致起来的时候,少不免一起喝酒,胡吹神侃。交朋友是一个方面,为人慷慨也是一方面。他既认定唐舞麟这个朋友,逢年过节总会给他住的破庙送去些年货,为此没少被家里数落,却也浑不在意。
回想着过往的点点滴滴,唐舞麟和舞长空已来到谢家大宅门前。此时大门口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不少府衙的官差进进出出运送着一具又一具的干尸。唐舞麟看着此番景象,心中大急,推开人群就冲了进去。
“不要有谢邂,不要有谢邂... ...”唐舞麟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此刻他也顾不上什么法律条文了,将展列在外的一具具尸体挨个掀开盖布检查身份。眼看着没有找到,一时间心中不知是喜是悲,又跌跌撞撞地将要闯进谢家宅邸,却被几个衙役拦住了去路。
“放开我!”他心中惶急,无意间竟施展出武功来,震开了这些人。
衙役不敢上前阻挠,只能向着人群高声询问:“这是谁家的孩子,有没有人管?切不可妨碍府衙办差!”
舞长空这才飞身跃过人群,一把制住唐舞麟,厉声呵斥:“冷静!冷静!”
唐舞麟稍稍缓过神来,深呼吸几口,老老实实向衙役躬身道歉。然后恭恭敬敬地问:“先前在下莽撞,妨碍了各位官爷办差,在这里赔个不是。”
衙役们见他和舞长空都不是等闲之辈,也就不再计较,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不知各位清点... ...清点尸体的时候可曾看见谢家的小少爷?”
为首的一人招来仵作,低声询问了几句话,接着拿过名簿来查阅一番。不多时,回答说:“不曾有。全府上下三十四口人,除了几个年轻丫鬟,没有低于二十岁的。目前来看,谢少爷要么是在外面过夜逃了一劫,要么就是...”说到这里他迟疑片刻,看了看唐舞麟师徒二人,又才继续道:“...被凶手抓走。”
“目前怎么定性的?劫财还是仇杀?”舞长空忽然发问。
原本寻常人等无权过问这样的大事,但那官差见舞长空背负长剑,气宇不凡,不自觉也流露出几分钦佩。“财务一无所失,已尽数收押府库。目前判定为江湖仇杀,正在等待进一步取证。”
或许是舞长空的不凡气势对他们这些三流武艺的官差震撼太大,有一人竟直接提出了合作:“这位大侠若是有什么猜测或者想法,不妨跟我们到府衙一叙?”
“没有。”舞长空摇摇头,匆匆拉着唐舞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