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零他们离开了总部,找了一座山洞作为临时地点。
山洞内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岩石的气息,唯一的光源是锐雯点燃的一小簇摇曳的、并不温暖的灵火。欧阳零背对着洞口,面朝冰冷的石壁坐着,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拉出一道僵直而孤寂的剪影。
他胸前的伤口已被玫含着泪、颤抖着双手进行了初步处理,用干净的布条紧紧包扎,但暗红色的血渍依旧不断地、缓慢地洇透出来,在冰蓝色的衣袍上绽开一朵不断扩大的、触目惊心的污迹。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血腥气,混合着草药的苦涩。
玫试图再次施展治愈灵光,但那柔和的光芒一靠近欧阳零的身体,就被一股自发弥漫开的、死寂般的极致寒意无情地弹开、驱散。那不是有意识的抗拒,而是他体内濒临崩溃的灵脉和心绪对外界一切“生机”的本能排斥。
“闷骚男……”玫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无力,她看着欧阳零仿佛失去所有生气的背影,心痛得无法呼吸。
她无法理解明明那么要好的两个人,明明可以为了对方付出生死的两个人,怎么就成这样子了呢?
欧阳零没有任何回应。他甚至没有改变姿势,如同一尊被冻结的雕像。只有从他极其轻微、却异常急促的呼吸声中,才能窥见一丝他正在承受的巨大痛苦——那并非完全源自肉体的创伤,更多的是灵魂被撕裂后无法愈合的煎熬。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实验室里那致命的一幕:
洛小熠那双褪去所有伪装、冰冷而陌生的赤瞳。
【焚烬】剑身缠绕的、灼痛他灵魂的暗红流火。
剑刃刺入胸膛时,那清晰的、血肉被撕裂的闷响和瞬间席卷全身的剧痛。
以及,洛小熠最后那句淬冰般的话语:“……滚出这里……否则,下一剑,就不会再偏了。”
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搅动。比【焚烬】造成的物理创伤更痛千百倍。他试图运转灵力疗伤,但心神稍一凝聚,那被背叛的刺痛和近乎毁灭的绝望便如潮水般涌上,将好不容易凝聚的灵流冲得七零八落。
“咳——。”他终于压抑不住,猛地俯身,喷出一大口暗红色的淤血。血液溅在面前的石壁上,迅速凝结成冰,散发着不祥的寒气。
“零!”锐雯和路子涛同时惊呼上前。
欧阳零抬手,用衣袖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动作粗暴。他依旧没有回头,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别管我。”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彻骨的冰冷。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心死之后,对一切包括自身都感到厌弃的麻木。
锐雯和路子涛僵在原地,看着他剧烈颤抖却强行挺直的脊背,最终只能红着眼眶,默默退开。他们明白,此刻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是苍白的。那道伤口,不在身上,而在心里,深可见骨,药石无医。
欧阳零缓缓闭上眼,试图将那些翻腾的画面驱散,但眼前浮现的,却是更久远的、与洛小熠相关的记忆碎片——并肩作战时的默契,月下无言的陪伴,甚至是他以为对方“陨落”时那撕心裂肺的痛楚……这些曾经支撑他走下去的记忆,此刻却变成了最锋利的毒刺。
信任彻底崩塌,信念摇摇欲坠。他一直守护的正道,他曾经信赖的同伴,他倾尽所有情感去追寻的人……原来都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世界在他脚下碎裂,露出漆黑冰冷的深渊。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掏空了,只剩下一个呼呼灌着冷风的空洞。那股从实验室就开始蔓延的、死寂的绝望灵压,此刻在他周身凝聚不散,使得他坐着的方圆数尺内,地面和石壁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永不融化的冰霜,连锐雯点燃的那簇灵火,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一具被遗弃在极寒之地的残破躯壳。外界的时间流逝仿佛与他无关,只有胸口的剧痛和内心的荒芜在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但这样的活着,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分别?
这一剑,洛小熠不仅刺穿了他的胸膛,更彻底斩断了他与这个世界最后的、温暖的联结。
从此,欧阳零的世界里,只剩下无边冻土,与永不天明的长夜。
就像这个世界只剩下墨尘,再无洛小熠。
洛小熠终于亲手杀死了两个共生的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