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英国哈扎特芬区114号的客厅内,一个14岁的孩子同时猛的睁开了双眼,惊吓地一个翻身从沙发重重摔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重闷响。
“咔,”有人按响了客厅灯的开关,原本暗淡的客厅一下子亮的刺眼。随着一阵嘟囔声,一个十分消瘦的身影从楼上走了下来。还不等到那孩子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他便用与自己体格极其不符的巨大嗓音质问道:
“皮特·布莱恩!”他那声音好像要把个人生吃了似的,“你到底都在干些什么东西?都多少个晚上了,你就不能消停一点吗?”“我警告你,如果你再用这种愚蠢的方式故意让我们晚上睡不着觉,我就让你睡到门外的猫窝去!”
皮特从地上缓缓摸索起身,脑子仍然晕乎乎的,根本没有听见瘦高男人说的话,而是自顾自回想起刚刚发生在他脑海中的一幕。
“你个小崽子!到底没有在听我说话?”男人用了比刚才还大的嗓音又问了一遍,这响度已经远远超过了皮特刚才摔在地上发出的响度,至少也得有两三倍大。
皮特跪坐在地上,一只胳膊扶着旁边的沙发垫,心中很是恼火:先是噩梦,然后就是他父亲老布莱恩的斥责。原本前后一件事就已经把他折磨的够呛了,结果他又做起了一连串怪梦。皮特起初认为只是自己精神状态不好,但近几日,那些梦里的场景显得愈发真实,且内容几乎一模一样——其中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一个有着血色眼睛的恐怖男人。但是皮特坚持让自己不去想这些噩梦,强迫自己觉得梦里的故事都是胡编乱造的,内容相同也仅仅只是巧合。但随着日子的增多,似乎再多理由也显的实在强词夺理了。
“听见了,布莱克先生。”
皮特故意把“先生”两个字咬的特别重,他感到自己的后槽牙正在咯咯作响。说实在的,皮特觉得没有哪个正常家庭的孩子会敢这样称呼自己父亲的,他这么做只是想让自己显得更有气势一些。
但老布莱恩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皮特的用意,也许他跟本就不在乎(可见他们父子关系早已降至冰点)——无论如何,老布莱恩脸上没有一丝丝的变化。
“收拾好你自己,然后再帮我冲杯咖啡端上来——”老布莱恩边用上级吩咐下属的语气说边转身往楼上走,顺带把客厅的灯也按灭了。
“这愚蠢的老家伙,”皮特心想,“没有灯难道让我跟他盲冲咖啡吗?”他一边说着一边摸索着重新按亮了客厅的灯。
但是皮特的气很快就消了,那他的心思早已再一次回到了——他认为更重要的噩梦身上,况且他父亲这样吩咐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从他能干活起,老布莱恩就已经叫他端茶送水了。
近一个月接连不断的噩梦,让皮特已经把梦里的内容记得滚瓜烂熟,仿佛就跟真实发生在他的脑海里一般,就像自己是一台录相机,远远的监视着这一切。他想搞清楚这噩梦究竟是怎么回事,却无从下手,也毫无头绪。
“噢!”
皮特下意识的惊叫一声,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分神时,滚烫的开水早已漫过了咖啡杯,深棕色的咖啡冒着热气缓缓从从他的手掌心流下。
皮特以最快的速度忍着剧痛奔向最近的餐桌——他清楚自己的手绝对不能松开杯子,因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己背后的那道疤痕是怎么落下的。皮特路上也不管漫出来的咖啡有没有滴落在他爸爸最喜欢的地毯上。
“哐当——”
皮特就像是落水的人扒住了岸边一般,尽量用不把咖啡杯撞破的力度,把它稳稳地放在了餐桌上。皮特赶紧拿纸巾擦干了杯壁上和自己手上的咖啡,以最快的速度向老布莱克的房间走去。
“吱——”皮特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你难道不知道进房间前需要先敲门吗?我教给你的礼数全都忘干净了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被外人看见的话,他们会说布莱恩家是一个没有家教的家庭。”
老布莱恩从皮的手中一把夺过咖啡杯,装模作样的小抿了一口(皮特觉得他这样就是做作的代名词)。
“都快凉透了,冲个咖啡要这么久,没用的东西。”
因为那是他的父亲,所以皮特在站在一旁忍气吞声,但是现在他内心的怒气绝对比全世界所有的炉火都要旺;以至于他的双手都在忍不住的颤抖。
老布莱克似乎终于注意到了皮特的导常,“你那手上红的一片是什么?”
皮特这才注意到,刚才自己溅到咖啡的那只手,现在已经烫的发红,显出砖块般的颜色。皮特居然有那么一瞬间希望他的父亲能给他涂点药——但在下一秒他就知道这个想法有多么可笑了。
“怎么,你为什么瞪着我,不服气吗?还不快回你沙发上睡觉去?”
皮特现在已经愤怒到恶心的想吐,他又怀疑起自己是否是老布莱恩的亲生儿子——一个正常的父亲怎敢这样对待自己的骨肉?但是他体内的另外一个声音正在极力克制着他的情绪,清楚的告诉他:在这里发火绝对不是一个明智之举。百般无奈之下,皮特准备不与父亲继续计较,转身下楼睡觉。
“笨手笨脚,”老布莱克又用讥讽的声音补充一句,“就和你那没用母亲一样。”
一道闪电瞬间蹿上了皮特的大脑,无尽的愤怒和一时的震惊搅的他半边身子都麻了——皮特的父亲从小就跟他讲他的母亲是有多么的无能,多么的愚蠢,以及他有多么的懊悔和她在一起,并且皮特从记事起就从来没有见过他的母亲,老布莱恩说她是13年前到齐市上去采购遭遇强盗被杀害的,并且他也很少提及此类话题,但这依然不能阻止皮特把他母亲的失败当做他父亲讨厌他的一万种原因之一。只不过刚才他彻底蒙圈了——他从没有想过父亲会把他好讨厌了十多年的女人和他自己做比较,这简直就是变相让皮特在自己骂自己,在小布莱恩眼里,这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你错了,布罗恩(这里是皮特太过生气把布莱恩的名字喊错了),不要拿我和那个女人做对比!”皮特的声音因为无法抑止的怒气而颤抖着。
老布莱恩的眼睛瞪大呆住了几秒,显然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儿子这样的一面,但他很快就又镇定了下来,面部表情又恢复了他平常看似处事不惊的样子。他半眯着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是你的——父亲,皮特——布莱恩!你怎么敢——对你的父亲无礼?”
“你真觉得我在乎你说的每一句话吗?”皮特豁出去了,他长年累积的怨气在这一刻彻底迸发,
“十多年了,我可是没夜的给你端茶送水,可你却好像我这样做是理所应当的!我是你的儿子,金兰察·布莱恩,我是你的儿子!你去看看全天下有哪个父亲会像你这样自私!”
皮特把心中十几年所积累的怨气在这一瞬间全部发泄了出来,他觉得心里舒坦极了,更何况当他看到老布莱恩满脸无话可说的表情时,他的心里更是有一种难以掩饰的得意——他认为在这场争吵里,自己一定是占了上风。
良久的沉默。
房间里的气氛微妙的变化着,两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只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和皮特还未平复下来的呼吸。皮特几次想开口讲话,但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你倒是觉得委屈。”老布莱恩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给你这个安稳的小屋,你却得寸进尺,还想索求这么多东西。你知道吗?我觉得自己最辈子做的最愚蠢的事情,一个是看上了你的母亲,一个就是把你——”
老布莱恩似乎察觉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闭口不言了,楼下自己在原地尴尬的喘着粗气。
“——把我怎么样?”皮特察觉到了父亲的不对劲,抓紧机会乘胜追地击问道。
“接着说呀,接着说你那高傲的台词呀?你不是觉得自己——”
“够了!”老布莱恩厉声呵止,“你狂妄过头了。”
“怎么,你——”
“我说,够了!听不懂话吗?皮特·布莱恩,我现在命令你立马滚出我的房间,回到你的沙发上睡觉!”
皮特面无表情的看着唾沫直飞的金兰察·布莱恩,用手摸摸脸上被溅到的口水,他懒得看,也懒得去猜想老布莱恩现在的表情,便转身下楼了。
皮特躺在沙发上,他现在的呼吸已经平稳了很多,心里得意极了。他想着刚才的情景,觉得自己真是风光;再想想自己把那老东西骂的气急败坏的样子,皮特的心里就止不住的高兴——要知道,像刚才那样酣畅淋漓骂他的机会可不多。把那些成年旧事的心里话说出来后,皮特觉得一身轻松。他也不管自己刚才做了是否过分、是否无理,他只知道,他刚刚经历了十年以来最激动人心的一个晚上。
皮特望着天上的吊灯,他还记得当初老布莱恩买它的时候和店家大吵了一架,说是买回来的灯根本就不亮,但实际上只是他自己忘加灯圈罢了。
皮特内心冷笑一声,他翻个身把被子盖好,准备睡觉。他又瞟见见地毯上多了几个深棕色斑点。
“果然滴在上面了呀……”
“但是——”
“谁又在乎呢?”
皮特这样舒爽的想着,他也不管以后父亲会怎样对他,事情会怎样发展下去了,一想到自己还能度过这样一个舒适的夜晚,皮特的心里就无比愉快。
“晚安!”皮特对自己说,他觉得今晚自己至少有一个改变——那就是,今后如果自己的手再被咖啡烫到,他一定会先在意自己,而不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