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日里威严貌不可侵的堂堂司法天神，便是将小女儿扛在肩头行去江边看烟火，动作也是凛然而从容的。
杨夫人畏寒，双手揣在棉兜袖里，跟在一边悠然信步。
杨冽脖子上围了一圈雪白的滚兔毛领襟子，细碎的白色茸毛在江风中颤颤巍巍地扫在杨戬的头发上。
也许是怕在人群中走散——三圣母一家已经不知被挤到哪里去了——杨戬伸出一只手来递向妻子。寸心从兜袖中不情愿地伸出手来握住，抬头觑了一眼，简直想笑——几絮兔毛轻轻在杨戬发间飘着，那景象既像是杨戬凭空长出一对白绒绒的耳朵，又像是一夜白了头。
执手白头……这个念头让她心头涌出一点馨软，神色也不禁变得温柔。
这样的一家子走在人群中，哪怕不知是仙人，姿容也颇令人侧目的。江头的老百姓不约而同地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来，在父亲肩膀上端坐的小杨冽不知缘故，还以为是自己坐得太高了，太过招摇，脸一红，赧然低下身子，抱住爹爹的脖子，作势要往下爬。
杨戬不愿她落地自己走，背手便将她从背后捞过来，单手抱在怀中。
这样……这样也成吧……杨冽觉着被抱着总比被扛着低调些，便也老老实实坐稳了。
还没来得及欣赏多少烟火，便听见前头的人群一阵骚动。不是看热闹的欢呼声，竟是呼救声。
“有人落水了！快来救人啊！”“有没有会凫水的下去救救人啊！”
声音一浪紧接着一浪，从远处一路递送至杨戬他们身畔。前面一个妇人听得心焦，也不知靠近江沿的人到底下去救人没有，低头喃喃道：“川主老爷保佑，可千万让那人平安啊！”
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寸心和杨戬心中俱是一紧。这样冷的天，灌江水面既有急流又寒得刺骨，敢下去救人的也要顾忌自己会不会一同折在水里，饶是已此地民风淳朴，竟也拖了这半日仍只在呼救。已顾不得在凡人面前显露行迹，川主夫妇便抱着女儿，携手一同飞至江上。
在江上一露面，水边便呼啦跪下去一大片。烟火照得江上一闪一烁得亮堂，竟然看不见挣扎的落水者。生怕人已经沉下去了，杨戬抱着女儿开天眼往深水中探，而寸心已经化龙扑进了江水中。
杨冽紧紧搂着爹爹的脖子，她人小也没什么法力，往水中看也不济事，慌乱中便往岸上瞄。
只瞄了一眼，杨冽心中便一松，抬手用劲儿抱住爹爹的头，勉力往江岸上扭。
杨戬疑惑着，又知女儿应不至不晓事至如此竟在救人时要玩乐，便也顺着看过去。
岸上一滩水渍，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子正蹲坐在水渍中央，浑身抖着抱住自己肩膀。旁边站着一个青衫少年，身形竟像极了杨戬记忆中初见的杨冽——爱扮成男装的那个杨冽。
方才施救不及的众人都心怀愧怍，又分明看到是一缕黑黢黢的长影将这少女卷上来的，不知是龙是蛇，上岸便化作了这青衫少年，心里都明白非妖即神，感激、敬畏又羞惭，一时竟无人敢上前给这抖成筛糠的少女披个一衣半衫的。
阿尧就站在旁边袖手，冷眼瞧着那少女，也无甚动作。
杨戬降了下去，脚底已被江浪微微拂着。
“寸心，快上来吧！人已经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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