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婵听了，颇不以为然，直摇头道；“什么是为她好？夫妻本是一体，有什么事都该一起面对，没有你知道的事却不叫她知道的道理。你觉着瞒着她是为她好，把所有事都自己办妥了不叫她操一点心是为她好，又怎知她的心思不是想和你坦诚相对？又怎知她遇事不想让你独自承担？这些话我早想对你说，从前你有些事就做得很不妥当。你那时将冽儿……冽儿的……冽儿的死，瞒得那样严实，除你以外再无人知，好，我是嫁出去的妹妹，你不想说与我知道，我也认了；可是嫂子苏醒之时，若是忘了，也就罢了，但她既然想起来了，你就不该瞒她！当时我便劝你，你只是不听。假若冽儿未曾复生，你要瞒她到什么时候？瞒到她重又欢欢喜喜嫁给你，等着女儿接亲，却等来女儿的枯骨么！”
说了这一大通话，杨婵的脸色有些微红，略有愠色。
杨戬沉声道：
“我……我并没打算一直瞒下去，她回门西海时，我就让听心告诉她了……”
“那么这事你又瞒了我！”杨婵蹙起一对秀眉，“我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但难道有事与自己的亲人商量，便一定会把事弄糟么？让听心姐姐去说……亏你想得出来！”
杨戬默然不语。
那时自己是怎样盘算的？
实在是不敢亲口告诉她。怕看到她绝望，怕看到她歇斯底里，怕看到她心如死灰。他想着只能先提亲复婚，婚事已成定局，才能告知她女儿的死讯，否则她定要以为自己再度娶她全是为了补偿，而不肯嫁他——他确是要补偿，却绝非她会误会的那一种。等到她嫁了，再告诉她，只有……只有确定她已经被绑缚在自己身边不会离开了，他才能慢慢填回杨冽的死带来的伤痛……
那时，他的确很自私。
他只道女儿为了新天条而死，再也回不来，便想着，只要……只要她能再嫁给他，那么也许他们以后还会有别的孩子……他不敢奢望女儿还能回来了，但他知道冽儿也一定是乐意看见爹娘重新在一起的。
【为上辈子的杨冽冷漠吐槽一句：不好意思，并没有呢~】
不敢亲自婚后说出口，只敢让听心代为告知，更是他的懦弱。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不怕看着自己万箭穿心，哪怕肺腑尽数蚀空他也敢低头淡然看着——但他最怕亲眼看见至亲至爱之人流哪怕一滴眼泪。
兄妹二人默然相对，在红梅树下静静浸浴着冷香萦然。终是杨婵觉得自己话说重了些，又是愧悔又是心疼，拉拉哥哥的袖子，便像儿时那样求和。
“二哥……是我话说太重。你总是将什么都自己担着，我只是觉得你也太憋屈了些。”
杨戬勉强笑了笑。
“还有……”为了转移话题，杨婵补充道，“那个阿尧，既然看顾了嫂子数百年，照说于我们家有颇大恩情。既是冽儿曾将他当弟弟看待，便是他给我们冷脸色瞧，你也不该这些年只当人家不存在。我们杨家人可不是这么行事的。”
杨戬收敛了方才的情绪，点点头称是，两人一齐回了屋。
许是情绪太浓重，许是梅香太氛染，竟谁都没有注意到，和表哥表嫂捉迷藏的小丫头，就一直躲在梅花树旁山石背后。
怔怔地，静静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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