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时,阿冽却在阿尧的怀中。
他们站在岳麓山脚下。这里松柏厚密,虽是严冬却仍深绿。一道半长不短的甬道在平缓处被劈开,泥泞残雪之下仍能看出曾有人行的痕迹,但枝杈已经渐渐在往中间长合了。
阿尧定定望着那残存的半条路,深深叹了口气。
一夜好眠,已经忘了昨天的勃然大怒——杨冽便是这么个想得开的性儿。她好奇地看了看阿尧,阿尧见她醒了,便将她放到地上。
他牵着她往那条路里走。她有些不解——一眼便能望到尽头,是树林子,什么也没有啊。
走着走着,背后忽然有人声。
“是湖主来啦。”
声音苍老浑厚,然而气势却清朗平和。
阿尧慢慢转身,顺着他的动作,杨冽才发现,原来道旁一棵树下有个小小的矮屋子,竟是个袖珍的小庙,土石搭就的,虽然简陋,但小小的门户前摆着一方粗瓷盘子,上头隔着一个馒头,还顶了一堆雪。一看便知是这几日置的,微薄东西,但心意虔敬。小土庙里有个泥塑人像,太暗太破了,阿冽看不清。
山路上候着他们的人,是个老道士。的确如那声音一般,他须发黑白驳杂,面上皱纹密布,一对眼睛却不露老态,闪着温和的光。
“小敖居士也来了。”似乎早料到一般,那道士慈蔼地对杨冽笑,“小道的庙寒陋,不禁看的。”
啊,原来竟是这个老头儿的庙么?杨冽颇觉新奇惊异。再打量一番,方才发现,这道士身形并非实实在在的,只是个虚淡的影子。
“她如今姓杨了。”阿尧神色复杂地看看阿冽,指正那道士。
“是,是小道糊涂,忘了。”道士仍是温和地笑。
“老李……”阿尧缓缓道,声音似有些艰涩,“我劝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老道士从容地摇摇头,笑意更深。
“没什么好考虑的了。周居士的大限也到啦,我在这人世间再无牵挂。只烦湖主再带我去看望看望,让小道把他的身后事办了,咱们定下的约便可兑了。”
说着,他便走向了自己那残破的小庙,蹲下身子,小心地将那个冷硬的馒头捧在手心,拂去上面的积雪。靠近庙宇,他的身形凝得实了些。就着雪化了滴下来的净水,他将那馒头爱惜地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阿尧笑,声音里却无笑意。
“老李还是惜物。”
道士并不答他,仔细地吃完了馒头,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葫芦,走过来递给阿尧。
阿尧带着愧色看他一眼——这神色叫杨冽更为惊异——然后抬手捏决,将道士整个收进了葫芦中。
“走吧。”阿尧拍拍张大嘴巴看着自己的阿冽。“你一定有许多为什么要问。咱们边走边说。”
“从前事你不记得,我慢慢说给你;今后事你不明白,我也慢慢解释与你听。咱们有半年功夫呢,不急。
老周家啊……就是咱们要走的第一遭。”
与此同时,杨戬和寸心正在湘江边上。寸心虽不大情愿带着哮天犬,这次却不得不带着——可还靠他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