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哮天犬这会儿鼻子却时灵时不灵。阿尧隐匿气息的功法是和从前的杨冽学的,那时的杨冽颇精于此道。是以明知阿尧是故意将气息留得断断续续,哮天犬却也无可奈何。杨戬心知那是阿尧既不愿意毁了允他们追踪的承诺,又不愿意叫他们咬得太紧。此刻知道两个孩子是在荆楚一带,却难以再知悉具体方位。
总之离得不会很远。既然是没回洞庭湖里,多半是在凡人市井中乱逛。既猜测阿尧存的是游乐的心思,又不往山野中去,必招惹不到什么精怪,杨戬暂时还挺放心。他将想法说给妻子,寸心虽然觉得有理,却还是闷闷不乐。
杨戬无奈。女儿要跟踪,夫人也得哄啊。
两个孩子总是要吃饭睡觉的,既然来了,不如便往街市上走,说不定总能寻到痕迹,也全了自己奉陪夫人的话。
杨戬这番想法虽然没什么问题,只是阴差阳错,他们离女儿和阿尧,恰隔着一条江呢。
两岸的形貌相差不大。只是这头平民居处更密集,不似对岸那般繁华。杨戬携着妻子缓步走在颇为清净的道上,哮天犬知道女主人心情不好,老实巴交地跟在一丈远的后头。
正说去哪儿找个铺面用些饭食,迎面却莽莽撞撞撞出来一个凡人。
是个衣着朴素的男孩子。看他脚下鞋履的样式,便知是个渔家少年。这孩子看起来个子身量都和阿尧差不多,外貌年岁也相仿,寸心险些被他撞到,心头火起,袖子一扬便打算喝斥为何走路不抬头,如此冒失。
杨戬方才将她护得牢牢的,自是没让她被碰着,然而饶是收了力道,却还是不小心将那少年拂开,摔在了地上。
半大不小的男孩子倒在地上,很是麻利地蹲了起来,在地上拾起他方才掉落一地的东西。杨戬欲待去扶,寸心欲待喝问,少年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两人都住了行动。
——他拾着拾着,蹲在地上哭了。
呜咽抽泣,哭得甚是可怜。在这年节四处张挂的暖橘灯光下,尤是凄凉。
寸心的火气已然灭了,心软起来,正待问他哭什么,丈夫已经先了一步。
杨戬蹲下身,帮这男孩捡起满地的纸包——他已看出这全是药材,这孩子遇到什么事,那也不必说了。
他活了数千年,于人间生老病死苦看得实在太多。这样的事,绝非是他记忆中第一次遇见。
于是将药递回孩子手里,他本来不欲再问。还不如让他赶紧回去见见人,哭得这么伤心,或许已是最后一面。
寸心却是按捺不了,拉住了那匆匆道谢完便抽噎着继续低头往前跑的少年。
杨戬在心里微微叹气。
这样的事,天下间每日少说也有成百上千。一一照管,管得过来么?不是他心肠冷硬,是人事无非如此,他已看得太多了。早入轮回,早些结算,也是早超脱。
可既然她生了要管的心思,由她便是。
“回、回夫人的话,”少年已经在答寸心的问,满口的湘音带着怯,显是将他们当成了本地的达官贵人,“我爷爷……我爷爷早上起便一直喘,下午已下不来床了,小人抓了药赶回去看他。可大夫……大夫不肯跟我去我家,他说……他说没用了……”
“这什么大夫!”寸心皱眉锤手道,“你别慌,大夫不管我们管!”
还是这般心肠,风风火火,又急躁又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