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正准备跟着一齐过去，那少年又要哭。哮天犬不知是惦着什么，开口道：
“你爷爷多大年纪了？”
“我爷爷、爷爷八十了……”那少年哭道。
杨戬和哮天犬便有些愕然。战乱纷起那些年代不论，便是唐宋天下大定之时，地府呈上来的数字里，凡人平均的寿数也只三十载余。活到八十，不说是万分罕见，也算难得的高龄了。赵宋传了十一代了，赵家皇室活到五十以上的皇帝可都不多。这少年一看便是寒微之家，出了个八十岁的老寿星，也算很够意思了。
哮天犬和杨戬互相看了一眼，眼里都写着“何必”。
寸心却毫无知觉，只觉得痛心可怜，满腔热血上涌，已经拉着丈夫随少年往家走去。
杨戬无奈地笑着，顺着她走。她是怎么想的，他心里自然知道。活了这么些年岁，她都是龙宫里的公主、深闺里的仙妇，与凡人打过几回交道？只能活八十，在她眼里不定多可怜可叹呢。
杨戬一边走，一边脑子里忽然回闪起初出茅庐的自己。
那时他还不是司法天神，只是个身怀家仇的孤勇少年。
倘若是那个自己遇见如今的这个渔家子弟，仍会如此反应么？
抱着药材抽噎了一路的少年，果然将这对神仙眷侣领到了水边。他“家”连个屋子都算不上，不过是码头旁一处锚定了的旧船棚，不大稳当地拴在岸边。
寸心哪里见过那样简陋的居所，一时瞪大了眼睛，随着少年匆匆进了船形的“屋子”。
屋内更是连一星灯火都没有，只有漏风的窗渗进来几点远处的商市街的光亮。少年熟练地避开地上杂物，走到一方小矮几前，小心地点上了油灯。
“爷爷……我回来了，我这就熬药。还有……还有这两位好心人，说来给您瞧瞧……”少年颤声道。
狭小的篷屋内有一张破败的床榻，上头躺着一位老翁。
杨戬和寸心局促地站在门口，一时有些迈不开脚。地上有湿漉漉的渔网子，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家什。哮天犬更是连门都挤不进去，站在外头候着。
杨戬拍拍寸心的肩，然后低下身子将船板上的杂物理到了一旁。少年就在棚屋内点起明火，弯腰从窗户伸出去就着河水煮药。
床上的老翁这会儿才睁开眼，仿佛才听见孙儿方才的话。
“我都说了不必啦。”老头儿颇有精神地自己坐起身，“宗儿怎么不知礼数，招呼客人啊。”
说着便笑眯眯地看着屋外这对神仙。这样高贵的一对男女，定是仙人无疑了，大约是来接老头子一程，送去地府的吧。
去阎王殿原来是这么个程序么？宗儿他爹可没对自己提过。
见爷爷忽然精神矍铄，知是回光返照了，那个叫宗儿的少年又哭了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煲药，水滚了才想起陪自己回来的官人和那夫人，回身跌跌撞撞下拜，嗑了一个头。
“官人，夫人，求求你们想想法子救我爷爷吧！我爷爷是好人！他不该、不该这样生病，不该、不该……”
杨戬将他扶起来，道：“别哭，你先熬药，容我们想想。”
说罢走近了床榻，杨戬握着老人的手，搭在脉上。其实无病无灾，只是泉流涌尽，天命有时，脉息确实微弱。杨戬正想着怎么办，寸心怕他看不清，拿着烛台凑过来，照亮了这一方寸天地，杨戬一抬头，露出古怪神色。
寸心本来不明白，杨戬在她耳边小声提点了几句，她才恍然，也露出惊讶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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