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虽是好奇，却也不忍心在这当口追问哭得快背过气的少年。
“李道爷可是好神仙啊！仙官仙姑怎么不认得。”老翁闻言倒是主动说起来，神色也更精神了起来，可还是能瞧出，脑筋是有些混沌的。
“是，是，我们认得的。”杨戬轻声安慰道，扶着老翁，让他往下躺得舒服些，又将被角往上曳了两下。只是寒衾单薄，又在水上更添湿冷。于是他暗暗催动法力，将旧被棉烘得暖些。
屋内一时无话。老头儿躺了下去，不一会儿又重新睡着了。杨戬探了探，见他呼吸还算平稳，起身走到窗边。
药已经熬好了。明知此药无用，不忍老者去前又多受苦，他捏诀将药汤的腥臭苦辛之味给消去了。
“对不住，孩子。”杨戬扶住宗儿的肩膀，“你爷爷的病，恐怕我们也没有法子。你这两天，还是多陪陪他。”
本来抱有一线希望的宗儿，闻此方知是一点念想也没有了，凄然笑笑，却也不再慌张，渐渐安定起来。擦了擦面上绷得紧紧的泪痕，他道：
“是我请官人和夫人来帮忙的，怎能怪官人无力回天呢。我爷爷……我爷爷的事，我自己会再想办法的。这么晚了，官人和夫人走夜路也不好，若不嫌弃，便到我家渡人的小船里歇一宿吧。您那位相随，是……是侍从吧？便和我挤一挤，官人看方便么？”
其实仙家哪里怕无处可去，这湘江之下可是有龙宫的。但不愿拂少年好意，杨戬寸心还是答应称谢了，随着少年，走到了船篷旁另一艘更小的船上。
夜流平缓，小舟轻荡，天上只疏疏几点寒星。躺在窄小的船肚里，又只有一床薄被，还是那少年执意省下送过来的，寸心只得委委屈屈得半趴在丈夫怀中，才觉着不那么冷。
“夫人在想什么？”感觉到寸心一直未眠，杨戬也睁开了眼睛。
“想冽儿。不知这会儿她睡了么？还是离开家离开爹娘，怕得睡不着呢。”
杨戬闻言，心里也有些堵，握着寸心的手，睁着眼睛发愣。
感知到杨戬也难过了，寸心又想转移话题。
“你说，那个老人家怎么修出来的功德？和他坚持去拜什么李道爷庙有关系么？”
杨戬收收心，知道妻子这是拐弯抹角劝慰，便也从善如流。
“多半不会。没听过拜神拜佛能积累功德的，那都是圈揽信众的话罢了，你自己是神仙，也信这个？”
杨戬不说一句“鬼话”，已是很客气了。
“那就和咱们躺的这船有关系了吧？”寸心指指漏风的顶棚。
“嗯。宗儿说他们祖孙平日渡船捎客，若如此不至于这样穷苦，多半不是少收钱，就是常不收钱。也许时不时还救救落水人什么的。”
损己利人之事，于功德最为进益。只是世间又有多少大傻子乐意地久天长这么干呢。
寸心于人间事所知不多，沉默良久，伸手为杨戬掖了掖被子，想了想，方才开口。
“今天我……其实挺开心。”
“嗯？”杨戬有些不解。
“就在你用眼神询问我要不要救这老人活命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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