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王家少爷,柳棠被元宝的事情绊住,没再追来。
杨冽觉得有趣。这几日她自以为摸透了阿尧的性子,却又时不时对他出其不意的表现感到惊奇。她知他在人前总是温文尔雅,如同凡人公子书生,却往往只在自己面前失态,显出一副久别重逢的故人情态。她猜想,自己从前多半和这人有什么深刻瓜葛。
但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这短短一生,何来什么“从前”。
令她更感稀奇的是,这个看起来对世事淡漠的少年,怎会对柳棠三番五次的撩拨,那样无可奈何,甚至口不择言。他口口声声称自己不是善类,会杀人吃人,但是却从没见他真做什么有伤人类的事。
尤其是,没伤过柳棠。尽管他看起来那么反感她。
杨冽觉得很有意思,并自顾自将阿尧定义为:“一个嘴巴很坏但心肠很软的小哥哥”。
阿尧没打算插手柳棠自己揽下的活,也没有和她继续交游的意思,仿佛对此人全然没有半分好奇,叫杨冽有些心痒。她可是挺好奇的。
一介凡人,如何千里迢迢,迅疾追寻而来?她怎么做到的?又为什么纠缠他们?
难道真是如她所说,蜀中一见,救命之恩,念念难忘,意欲以身相许?
连她这个小孩子都不信。
但是现下,阿尧正带着她去之前提过的老周家,她觉得,暂将那个姐姐的事放放也无妨。
好奇心被勾起来,想爹娘的心思也淡了。
她并不知道,他们离开遇仙楼不久,杨戬和寸心恰入住了对面的醉月居。
订下了客房,杨戬怕寸心憋闷无聊,恰闻大堂中央颇有些人声喧嚷,便遣哮天犬自去溜达,自己则携妻子在画屏旁一张方桌边坐下,听听热闹。
在厅堂中饮酒聊天的,似乎是一群穷学生,只点了些许酒水、粗陋饭食,捧了一堆书卷,在会友谈天。
杨戬见其中一人捧着一页薄绢,如获至宝,极是爱惜地轻抚,声情并茂道:
“这是稼轩先生的新作,听说,辛弃疾辛漕司,将由荆湖北路调至咱们荆湖南路做转运副使了。王漕司为其践行,席上辛先生作此佳篇,某特抄录了来,今与同窗共赏。”
一人吟道:“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恨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迷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一人复吟:“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楼,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一阙词诵毕,竟是满堂鸦雀无声。默然半晌,才有人举起酒壶给一周都满上,劝慰诸位:“众位同窗,且尽此杯!”
寸心听了半天,不明所以,小声问杨戬: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玉环飞燕、蛾眉遭妒的,一群大男人在这儿围读闺怨词做什么?”
杨戬知她一向对人间朝代更迭、政局变幻不太留心,笑着举扇,点点她眉心,往左右两边分别轻轻一拂。
扇尖顺着她两弯秀眉划过,逗得她有些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