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像残破的半张面孔，依稀流露出往日的温和慈蔼。一只长满冻疮的手小心翼翼地为它拂去头顶的积雪——是听爷爷话前来上供的周宗儿。
小庙破败的屋檐已经遮不住雨雪，宗儿将馒头从怀里掏出来，放在粗瓷碟子上，心想，要讨一些瓦来，将李道君这庙修葺一番。
这是李道爷的最后一处庙宇。
“你以后不必再来了。”林子深处传来一声冷淡的吩咐，合着残雪簌簌，像神灵在叹息。
宗儿吓了一跳，除了他爷爷，还有什么人会来岳麓山深处拜李道君？
难道，如爷爷所说，李道君真的会显灵？
一袭淡青色的影子渐渐靠近，身形颀长的少年，旁边跟着个眸子清亮灵动、却始终沉默如瓷娃娃的小女孩。不同于上次相见，这二人身旁还多了位端丽无方的少女。
“周宗儿，别怕。”阿尧轻声安慰这容易受惊的男孩。“李道君已经离开此处，去……去天庭赴任，不会再下凡了。你也不必再来此处供食或祭拜。”
“来了也是白来，哪个神仙真会应你的祷祝？嘻，白生生的大馒头，不如自己留着吃。”柳棠的声音脆生生的，语速快极了。
她动作也快，宗儿还未反应过来，这少女已经将馒头从庙前拾起来，塞回他怀里，唬得他面红耳赤。
“不，我……我爷爷叮嘱过的……我得、得……”宗儿小声嗫嚅，有些结巴。
“他的叮嘱不作数了。你爷爷已经不在了，李道君也是。还有你爹、你娘，他们都不在了。”
阿尧语气温和，可说出口的话，在杨冽听来，却未免有些刺耳。
“将来的日子，是你一个人过。你听了爷爷的话也好，不听也罢，他都不会再知道了。你是乐善好施，还是为非作歹，他都不知道，也不再在乎。他会去转世投胎，过他的下一辈子，过与你全然无关的人生，绝不会有什么在天之灵庇护着你。
所以，你是要好好过日子，还是饿着肚子，守着一个毫无意义的承诺，省下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大馒头，喂山里的野狗——其实随便你——我也不会管你，不过白嘱咐一句。”
“喂，你这可有些过了。”柳棠毫不避嫌地凑近，撅起红润的小嘴在阿尧耳边嘟囔了一句，被他不耐烦地拂开。
杨冽听得怔住了，觉得他似乎是在说周宗儿，又似乎，是在说他自己。
她想去牵他的手，可不知怎么，心里怪怪的，终于没能迈出那一步。
宗儿被说得一愣一愣，最终还是道：
“我……我不管你说的这些，爷爷叫我做的事，我总是会做的。”
说罢他放下馒头准备离开，想了想，却又回身。
“你们……你们是神仙，对吗？”
在他简单朴实的想法里，这样面容青春美好、又气度高贵不凡的人，在严冬竟穿得这样单薄，还平白无故出现在深山里，肯定不是神仙，便是鬼魅；他们前日还以爷爷朋友的名义送来钱财给自己，这样好的心肠，自然不会是鬼魅；那么，便是神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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