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神仙,对吧?”周宗儿有些兴奋起来,脸色都红润了几分。“我、我父亲也算是个神仙……嗯……地府当差,应该能算是神仙吧?不知、不知你们有没有见过他?我爷爷说,他总是见到他回来。我也很想他的!可、可我就从来没有见到过。”
杨冽想起阿尧在爹爹面前始终自称“小妖”,又态度轻蔑,语带辛辣,摇头暗道,这小哥哥并不喜与神仙为伍,被人这样误会,他定然要决口否认。
谁知阿尧顿了片刻,竟点了点头。
柳棠几不可察地笑了笑,流露出些许不以为然。杨冽好奇地看向她,她只笑眯眯地冲女孩儿歪歪头。
宗儿喜不自胜。
“您果真去过阴间么?”
这话听着有些怪,阿尧也并不在意。
“嗯。你父亲在地府当差,很忙,所以不能常来人间。”
——是老李已然精竭力耗,难以化形,乃至于最后一遭,要借助我的力量才能勉强维持。
“再则,又念你年幼,怕地府阴气沾染了你。”
——是你年富力强、耳聪目明,不比老周已经老眼昏花、难以识人,老李怕被你看出破绽。
“你父亲始终很惦念你们祖孙,总盼望一家团圆。”
——是好管闲事的老李,格外在意你们一家。
只是我也不知,他是以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心情,暗中看顾着你们。
是神明?还是朋友?
是怜悯?还是亲情?
看见周宗儿激动得不知回答什么,阿尧皱皱眉。
“你在想什么?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阴世日子好过,就想着去死,那可不是什么一家团圆的好路子。”
“不是不是,我没有。”周宗儿用袖子抹抹眼泪,笑道,“我是想,这些年爷爷总是对我念叨,昨儿个你阿爷又回来看我了。我有时候……我……我不是不信爷爷,我就是觉得……或许是他年纪大了,有些糊涂……心里便很难过。听神君您说,原来都是真的,我就放心了。爷爷去得一定很安心……因为,因为一定是我阿爷接他走的。”
宗儿的声音越说越小,说到后面,已经是在呢喃自语。
阿尧愣了一下。
“……阿爷?”
“啊,我家祖上是徽州逃难来的。”宗儿解释道,“虽然已经在这扎根好几辈儿了,但是我们家口头还是称爹爹为‘阿爷’,都习惯了。”
……啊……这一点,老李可不曾说过啊。
“那么,多谢几位了。倘若你们遇着我爷爷和阿爷,请替我向他们问好,告诉他们,我会好好过日子的。”
这场会晤的最后,宗儿深深鞠了一躬,与偶遇的“神仙”们拜别。
直到和周宗儿分别了许久,阿尧还是沉默着。
“小妹妹,你猜你哥哥为什么一直不说话?”许是为了打破雪后山路的死寂,柳棠玩弄着辫梢逗杨冽。
杨冽摇摇头。
“让我来猜猜——嗯,你哥哥看起来并不知道周家那小伙子怎么称呼他爹爹,看他的神情,对此还颇为意外,那么,拜托你哥哥的老李道长多半也不知道。
也就是说,老李道长这么多年来,假冒成他人形貌,去骗人家亲眷,伪装得其实不太成功啊。”
杨冽恍然大悟,煞有介事地扯扯阿尧的衣角,将他唤回神。
老周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起初,老李或许只是心血来潮,不忍见周大兴中年丧子,过于悲痛,便在周松离开时,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劝慰他莫要心灰意冷。
父子血脉相连,过了这么多年,老周当真对那个在地府当差的“周松”,毫无察觉吗?
可是,如果他早就知道,那个会在午夜带着幽幽鬼气来访的“鬼魂”并非周松,又是什么,令他始终不曾揭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