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这头,两个人之间的氛围降到了冰点。
街那头,宋佳运趿拉着拖鞋,背着一个大旅行包,手里捧着一牙西瓜,正优哉游哉地往工地的方向走。
拐过路口,便看见前方正站着一对男女,拉拉扯扯的。男的西装革履,鼻梁上架了副眼镜,头上打着发蜡,一看就是个成功人士。
成功人士的表情不太好。板着脸,瞪着眼睛,看起来有点吓人。抓着对面女人愣是不撒手,昂贵的腕表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女人穿着职业套裙,脚踩一双黑色高跟鞋,是个身材特别好的长腿姐姐。肩膀上挂着皮包,棕色长发,烫着一头玫瑰花似的大卷儿。
长腿姐姐背对着宋佳运,看不清楚相貌。宋佳运鼻子一抽,野风裹挟着一股淡淡的香水气息向他袭来。
这两个人站在街头,跟周遭环境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看他们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对劲,好像正在吵架。宋佳运心想,今天莫非是什么情侣撞煞、吵架分手的黑道凶日?
先是早上发现女友取了他的钱不辞而别,下午上工又撞见别人闹分手。这一茬接一茬的,早知道出门前应该翻翻黄历。
不过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总是对别人的不幸遭遇而幸灾乐祸,尤其是自己前不久也经历过的那种不幸。
宋佳运咬了一口西瓜,从那两人身边慢慢悠悠地经过,眼神一直钉在他们身上。葛亦如挺直身子,提了提肩上的皮包,扫了宋佳运一眼。
他脸上还留着打水泥时落下的灰尘,汗衫短裤人字拖,头发也是脏脏乱乱的,睁着一双贼溜溜的眼鬼鬼祟祟地打量别人,实在让人提不起好感。
宋佳运却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和漂亮姐姐对上眼的瞬间,他的脸腾的一下就变红了。
顿时觉得浑身热血沸腾,大口啃着西瓜,向前才迈出去了两步。又听见背后那个长相斯文的西装男压着声音、语气愤怒地说了一句,周旭晓“我只是犯了一个普通男人都会犯的错!”
卧槽?这情节不太对劲啊!
宋佳运故意放慢了步子,三步一回头。漂亮姐姐好像发现了他在偷看,狠狠瞪了过去。宋佳运做贼心虚,走路都变成同手同脚了。
葛亦如“我要走了,你说完了吗?”
葛亦如冷冷地道。
周旭晓“我和她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
”周旭尧一反往常地放下姿态,低声哀求着,周旭晓“我保证,这种事没有下次了,你别闹了好不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尝试抱住对面的人。
葛亦如再也忍不住了。
她咬紧牙关,像是沾惹到了什么传染病一样,条件反射一般地将他推开。
心里那根理智的弦忽然崩断了。怒火冲昏了头脑,就像大水滂沱,气势汹汹地冲垮堤岸,葛亦如足足隐忍了一整天的坏情绪,就这样携着一股铺天盖地之势漫溢而出。
她抡圆手臂,一个巴掌就这样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周旭尧的脸上。
葛亦如“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宋佳运被这一声惊雷般的巴掌声吓了一跳。
他装模作样地拉开背包拉链,胡乱翻了翻里面的行李,趁机回头偷偷看了一眼。
只见那个西装男正捂着红肿的脸,怅然站在原地。而长腿姐姐则正踩着高跟鞋,火冒三丈地向着宋佳运的方向走来。
完了,吃瓜吃到引火上身了!
见她过来,宋佳运急忙转回身,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低头咬了一口西瓜。
葛亦如“看够了吗?”
葛亦如在宋佳运面前站定,恶狠狠地瞪着他。
这人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看起来就像个十六七岁的高中生似的。
宋佳运“我我我没看你啊……”
宋佳运眼神躲闪着,嘴里嚼着瓜瓤,看着天上的云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葛亦如懒得深究。
和主播陈一一约定的时间马上就到,她不想把精力浪费在多余的地方。
不过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擦肩而过时,她的皮包正好撞了宋佳运胳膊肘一下。宋佳运的西瓜一下没拿稳,直接滚落在地上,沾了一层灰。
他愣愣地望向长腿姐姐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掉在地上的西瓜。
好可惜,还没吃完呢。
宋佳运向来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坏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楚楚跟他断了联系,一声不吭地要走,他只偷偷掉了两滴眼泪。收拾好行李,给房东回了电话,就跟没事人似的,把背包往工地上的铺位一放,戴上手套拎起铁锨继续拌水泥。
他当然心存不甘,可是再不甘心又能怎样呢?
生活犹如钝刀割肉,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地把头搁在案板上,伸出脖子体验着这种绵长的痛苦。谁都是如此灰头土脸的苟且活着。
努力挣扎,不是为了追求所谓的幸福,而是为了摆脱世俗的不幸。
虽然他的名字叫佳运,乍一瞧,意喻似乎还挺好。
但他从小都像被衰神附体似的——譬如上学时随便一摸桌膛就得粘一手别人的口香糖;譬如每次体育课他都是一个可以自由活动的鸟屎收集器;譬如高考时,他以十分之差被迫调剂去了全校最没用的专业。
话说档案学是个什么鬼专业啊喂!
结果就是大学四年他都坐在宿舍里没日没夜地打游戏,眼瞧着段位步步高升,自己的人生却过得稀里糊涂的,毫无起色。
以至于最终沦落到了上工地打灰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