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凌霄和亦在札的带领下，回到了克莱修斯的王城。名风则在南区留守。

他们三人骑着马走在北区军队的最前列，受人尊敬的札王子一直在向围观的民众挥手致意，王宫一早就听说了札王子会带着军队进宫与陛下商议要事，所以早早地就为他们敞开了王宫的大门。

凌霄在犹豫自己要不要一起进去议事厅，毕竟他也辞去了团长职位，现在的他什么也不是，顶多有个贵族身份。

在门口的时候，札把一张折好的纸给了凌霄。凌霄打开，那是他的辞呈。

凌霄抬眼看向了札，札王子并没有上交给女王吗？

札对他微微一笑:“该进去了吧，团长大人。”

凌霄对札的认识再次翻新。

女王坐在会议桌的尽头，他们将要谈论的事情看起来似乎是机密，偌大的议事厅里，只有寥寥几人。

克莱修斯的女王薇娜利雅·克莱修斯和两位王子札·克莱修斯和亦·克莱修斯，以及骑士团团长凌霄·仪，还有骑士团副团长索西斯，以及宫廷御医凯诺·言。

凌霄在看见凯诺的时候是并不惊讶的，毕竟他们也需要一个能救死扶伤的人，更大的可能应该是被札王子推荐的。

不过没看见卡亚利反而是看见了索西斯坐在副团长的位置上，这很让凌霄惊讶。

许是察觉到凌霄的目光，索西斯看了过来，对他友好地一笑。

札先是把那天在南区发生的事情客观地讲述了一遍，女王一直被瞒在鼓里严厉地批评了亦一顿，亦在母后和王兄的威压下老实地认了错。

索西斯在得知染辞被三大家族的人带走后脸色微变，不过很快恢复，凯诺那边压根没反应，怀疑又是札提前写信给他说了。

染辞没了，诺亚计划无人领导，这一次女王要求打胜仗，而信誓旦旦的染辞却输了。

回忆的主要目的是在他们当中重新选择人选执行诺亚计划。

之前王室的人不被允许参与计划，现在情况不乐观，女王终于破了例，但她还是不太情愿，如果能在剩余的三人中选择那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是染辞曾一个人执行的计划，凌霄很想替他接手，以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但凌霄还来不及自告奋勇，一旁的索西斯就站了起来，面向所有人道:“实在选不出来的话，就交给我，我来执行。”

女王看向他:“想好了吗？你一旦接手了这个任务，三大家族就会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你将会处处受难。最坏的结果，就是死亡。”

索西斯微笑:“比起其他的，死亡反而不算什么。”

凌霄握紧拳头，札在对面饶有兴趣的等着他接下来的反应。

果不其然，凌霄站了起来，对女王道:“陛下，这件事，我认为，还是交给骑士团团长更好。”

女王看着站起来的两人，似乎有些难以做选择，接着他就看向了其他人，道:“你们怎么看？”

札最先发表意见:“我觉得，两个人都很优秀，又各有所长，有点难以抉择啊。”

亦端详着那两人，他对他们都不熟，索西斯这号人物之前也没有听说过，好歹是没有坏印象。至于凌霄，见是见过，但第一次见凌霄时凌霄就已经被人当人质了，很遗憾地没能给亦留下好印象。尤其是染辞被带走后的那一瞬间，亦甚至都怀疑他的心是不是已经死了，否则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

亦也发表意见道:“我选副团长索西斯。”

女王很高兴自己脑海中没什么功劳的二儿子能提出自己的观点，追问道:“理由呢，亦？”

“陛下，我虽然不清楚他们的实力。但是，染辞被三大家族带走的那一天我在场，而团长凌霄的表现，很令人失望。”

最后一个没有发表意见的人，被大家齐齐望向。

凯诺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可他就一治疗师，他真不懂计划什么的，连忙道:“我觉得两人都很优秀，之前札王子不是说两个人各有所长吗，不如让他们俩一起互补一下？”

话音落下很久，议事厅里都鸦雀无声。凯诺压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一头雾水。

最先打破沉默的仍是札，寂静的空气里响起札的哈哈大笑的声音，笑得眼睛里都有了泪花:“凯诺你可真有才，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哈哈哈……”

如果不是女王在场，凯诺真的很想揍扁他，这个混蛋就会捉弄人！

凯诺只能气呼呼道:“多谢札王子夸奖……”

女王拍了拍手示意大家都安静，看向了凯诺，道:“你的提议不错，不愧是札看中的人。我会考虑的，凌霄和索西斯，你们两个暂时一起待在王宫里，等候我的传唤。”

会议结束后，札拉着亦去卡亚利的宫殿去看望亲爱的弟弟，凯诺要回他的小屋子里研究他的药剂，凌霄就真的和索西斯一起去了王宫里让人休息的亭子里。

索西斯刚进王宫还不熟，他现在非常庆幸王宫的亭子里随时备有热茶，以至于他和不爱说话的凌霄待在一个空间里的时候不那么尴尬。

正当索西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茶的时候，凌霄居然主动开口跟他说话了:“你……是从小认识染辞的吗？”

索西斯喝茶正香，凌霄一开口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了一声后才反应过来，淡淡道:“对啊，在白教堂的收养所认识的。”

凌霄又道:“能跟我说说小时候的染辞是怎么样的吗？”

凌霄已经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了，他现在只想更深地认识染辞，他想知道在他缺席的染辞的童年里，他究竟错过了一个怎么样的男孩。

接下来是索西斯的回忆。

索西斯第一次见到染辞时，他已经在白教堂工作了，那时他才十六岁，七岁的染辞刚被身为还是斯库学院的老师的暗星带到了白教堂。

暗星曾是白教堂的主教，残宇走后他的职位降成了神父，之后又过了几个月，暗星无法再在没有残宇的白教堂待下去，就离开了白教堂。也就是在他离开的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暗星捡到了被抛弃在雪地里的染辞。

暗星一个人把染辞带回学院分配的小屋中，费心费力的照顾了他一年。染辞来白教堂的那天，学院快要迎来期末考，暗星实在是忙不过来，便把染辞带到白教堂，还特意嘱咐索西斯帮忙关照一下染辞，等他过段时间忙完了，就回来接染辞。

染辞被暗星带来的时候不吵也不闹，安安静静的，就像个精致的瓷娃娃坐在他房间门口的台阶上。

平日里来教堂的人多，索西斯自己也很忙，很少顾及到他。染辞来的第二天，修女就跟他抱怨有个金发碧眼的男孩不好好吃饭，大家都去食堂就他一个人不去，把饭端到他房间他也不吃，偷偷把食物倒了去，骂他也不听，谁敢靠近他就会被一个凶狠的眼神瞪回去，吓得小朋友们都不敢和他玩。

索西斯安慰了一下修女，跟她说把那家伙交给自己好了，便让修女去忙了。

索西斯趁着下午来教堂的人少的时候去了收养所，大家都午休睡醒了，都在院子里的草地上玩耍，孩子们的笑声响成一片，很是悦耳。

索西斯转了一圈，没看见染辞的踪影，就去了他的房间，敲了敲门，没人应。他便直接开门进去了。

屋内很黑，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床上的被子有一个小凸起，染辞应该还在睡觉吧。

索西斯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看看这个好看得不得了的男孩，结果手刚碰到染辞蒙头的被子，里面的人忽然起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破了索西斯的手背。

啪嗒，啪嗒。

鲜血流到了木地板上。

染辞站在床上，面露凶光，就像一只被人侵犯领地的小野兽。

索西斯抓着自己那只受伤的手的手腕，比起生气，更多的是惊讶。

这个孩子应该已经跟了暗星一年了吧？在一年之后也还是这个生人勿近的样子，在被暗星捡到之前，很难想象在他人生中的前几年，他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索西斯道歉道:“抱歉，吵醒你了吧？是做噩梦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染辞举起手中用餐时的小刀，上面还沾有索西斯的血迹，刚才染辞就是用这把小刀划伤了索西斯。

小野兽在咆哮:“滚出我的房间。”

索西斯一愣，看见染辞那剧烈起伏的小胸脯，想必他定是气的厉害。

索西斯心中暗暗叹息，对着他微笑道:“擅自进你的房间是我的不对，我现在就出去。不过，小染辞，下次让人离开自己的房间，记得要用‘请’哦。另外，你手上的东西很危险，还是不要当玩具玩了。”

真是个令人头疼的孩子，真不知道暗星是怎么把他留在身边一年的。

修女看见他从染辞的房间出来后手上多了一道伤，便大惊小怪地过来给他上药包扎，一边还在责怪不在场的染辞，小小年纪就这么暴力，我都有点担心他会不会伤害到收养所里的其他孩子了。

索西斯让她安心，并让她帮自己请几天假。

那天过后，索西斯就全身心投入到了染辞身上。毕竟是暗星托付的人，在残宇回来之前，能帮暗星一点是一点。

第二次去找染辞时，染辞正一个人坐在草地的边角上，有女孩子鼓起勇气邀请他一起玩，结果却被染辞的眼神吓哭了，一头扎进了负责照顾他们的修女都怀里。

在染辞周围似乎被隔开了一个安全区，无人能超越，也无人敢越界。

除了索西斯。

索西斯一靠近，染辞就直接一个意思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眼神递了过来，滚。

索西斯一向很能包容小孩子，他在靠近染辞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直接无视了那眼神，坐在了染辞身边，对着他温柔地微笑，虽然在对方眼里可能是傻笑。

染辞正想发作，余光却不小心瞥到了索西斯缠着纱布的手，顿时就像泄气了的气球。

索西斯也注意到了染辞的变化，他多半也猜到了原因，举起那只受伤的手到自己面前，直白道:“你在担心这道你划出来的伤口吗？”

染辞被猜中了还被人无情地说了出来，不懂得掩藏情绪的他第一次在索西斯面前展现出了小孩子才会有的样子。

染辞把脸别开，别扭地问:“那道伤口……疼吗？”

索西斯只能看见染辞的侧脸，而染辞的侧脸，红云一直烧到了耳垂。

孩子的天性果然都是善良的。

自那天之后，染辞不再那么排斥索西斯，修女劝他吃饭他不吃的时候，只要索西斯来哄他几句，好说歹说才把人唤出来，小脸的表情仿佛在说，这是你求我我才吃的。

索西斯没办法，只好由着他。

关系转好之后，索西斯开始了下一步计划。染辞终是要步入社会的，总是这么自闭不行，他便开始了威逼利诱。

比如说用带他出去玩一天的条件让他主动去找小朋友们聊天玩耍，起初染辞很排斥，还说再也不理索西斯了，第二天索西斯因为太忙了就真的没再去找他。

小家伙害怕了，去把正在教堂工作的索西斯拉了回来，当着他的面去找了一个女孩子聊天，看染辞视死如归的样子，索西斯和女孩子都忍不住笑，最后女孩子和他聊得很开心，染辞也逐渐有了新朋友。

慢慢地，染辞融入了收容所的大家，他会主动去找别人玩，会主动去食堂吃饭，开始变得爱笑，不再对所有人都那么警惕看着改变如此之大的染辞，索西斯一种老父亲之情油然而生。

这么想显得自己太老了，还是弟弟好。不知不觉中，索西斯已经把染辞当做亲弟弟来看待了。

不过他在看见外来的陌生人时还会变成那个野性难改的小野兽，记得凌羽第一次带着卡亚利来白教堂的时候，卡亚利看见染辞长得最好看想去逗逗他，结果刚伸手就直接被人咬了一口，疼的他直向不远处的凌羽喊救命，最后凌羽哭笑不得地过来将他们俩分开。

之后的每个期末工作繁忙之时，暗星都会把染辞送过来。后来染辞有了生活自理能力，暗星便不再把他送过来了，染辞便开始在斯库学院里生活。

染辞慢慢长大，暗星也因为工作能力出色升职成了院长。

再之后的事，凌霄已经来到了染辞的生活，那时候的染辞，凌霄再清楚不过。

索西斯回忆完了，把白手套一取，右手手背上一道细长的伤疤赫然在目。

凌霄看着那道伤痕，那是染辞在小时候出于自我防卫而留在索西斯手上的，看来当初伤口被划得很深。

凌霄突然之间有那么一点点羡慕，要是改变染辞的人是自己就好了，因为染辞改变了自己。

相比起染辞的生人勿近，自我防卫，凌霄小时候在废墟区，可以说是完全相反，他在废墟区为了母亲不受伤害，从来都是逆来顺受。即便这样，母亲也依旧离他而去，最后的他一无所有，还少了一只眼球。

不过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他只想活在当下，与那人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