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心里就是一颤。我想起老张谈起除草剤时那呼天抢地的神情。
老人把地图塞进了箱子，丢下了沟中。
“这是！…”我再次惊叫一声。
“抓紧我。”肯用命令的语气。我照做了。
一分钟的光景，大堤之下缓缓浮现一个阴影。刚刚看清它棱角分明的轮廓，肯就抓起了我，纵身跳下。
我甚至没有意识到我们开始了自由落体。
老人重重落在了阴影上。他拉住我的那条胳膊几乎脱臼了。借着头顶的亮光，我能看清脚下这条黑森森的东西——是条机械臂，上面斑驳着印花一样的蓝黑色，冰冷潮湿的气息透上来。栗色的箱子停在不远处。
抬头望上去，蓝天的光亮突然显得刺眼。距离跳下来的地方大约二十米高的样子。
“抓紧我。你很快就会发病了。”肯提醒我。他松开了手，从箱子里掏出两副面罩，一副扣在我脸上，另一副架在了自己脸上。我抓住了他。
我忽然听到老张在头顶吵嚷。我猛然回头，看见老张带着他的兄弟们聚在了堤边。“安卡！上来！”
什么！老张也跟到这里了？他不是在A城口么？“老张！”我叫喊着。
他会带我离开这里的！我拉着肯，全力地拉，尽管肯山一样毫没打算停下来。“那是老张！他可以带我们离开这里！”我嚷着。机械臂吱呀吱呀转到了最高点。身下的水声突然响亮起来。我们正在向下走去。
“安卡！”我听到老张熟悉的大叫声。抬头看时，只见老张一手拎着一个兄弟，咆哮着丢下深沟。一人竟摔在了大坝上，扁成了一个黑斑点；另一人大笑着，从我身边坠进水里。
“老张！你疯了！”我惊惧万分。老张出手就是一个人，把他身边的兄弟一个一个全丢了下来，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的全身。“老张！”我吼着，声音颤得厉害。“臭小子！”老张在怪笑声中跳了下来。
“老张！”我竭力大叫，感觉脑子里一团浆糊。我下意识抓紧了面前这个人。
“我在这呢，臭小子喊什么。”老张在我面前这样说着。我看到自己紧紧抓着他的腰带。原来老张如此高大，至少印象里不是如此。
“老张！你…你刚才…”我喘着气，支吾着。海水溅到我的嘴里。我一动也不敢动。
“你又梦见什么了？天天跟吃了除草剤似的，神经兮兮。”老张诅咒着。拉了我一把，示意我快走。
“我…我刚用了除草剤。”我跟了上去。抓住了他的衣角。
“你这东西。”老张笑着，“这就送你回家，走吧。”他示意我从机械臂轴心的位置跳下去。
我很自然地照做了。感觉好似冬天从二楼跳进泳池。
左眼在水下的黑暗中看不见东西了。我暗下右眼，尽量集中左眼的视线，让左眼照亮右眼的视野。
机械臂压下一个阀门。腥咸的海水从不远处的坝底控压系统中涌入。
控压系统对面，是一排排汽轮机，轰轰的噪音和激烈的水声一齐灌入我的耳朵。…这也许不是幻觉了。
老张——不。
老张始终没有跟着我走。他根本就没有来。那是肯。
肯强壮的胳膊划着水。我们游进了汽轮机的间隙。
冰冷的海水刺进了我身体的每一寸皮肤。眼前跳过一帧一帧的不知什么画面。
都是幻觉么？
我抓紧面前的这个人，他的白发顺水波动着。
…肯。
这就是除草剤的效力么？
我浑身痉挛。感觉要被涤净一切。水很净。
右眼瞥见了一缕白色。远看其轮廓，是百十米外的一条巨大沉船。
白色，是船底一角的亮光。
是左眼看见的。
还看到了在我面前越飘越远的，肯为我戴上的面罩。肺里突然一阵清凉。
肯带着我游向沉船。除草剤带来的幻想耗尽了我的气力。我松开了手。
我闻到了血的味道。我手中的立方体突然亮起来，刺穿了我的掌心。片刻，它变成了绿色。
一种极平静的感觉。我不能再呼吸了。
也是幻觉么？
不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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