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文书上的朱砂印鉴还未完全干透，苏莞凝却已站在景国公府门前，望着那两扇朱红大门，恍若隔世。
她手中攥着苏莞泠塞来的帕子，指尖微微发颤。三日前，她还在景庄的冷嘲热讽中熬日子；今日，她终于能挺直脊梁，走出这座困了她三年的牢笼。
“凝姐姐，车马已备好。”苏莞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清浅的笑意，“李侍郎家的公子已在城外茶寮等候，他说……他说只要你愿意，他便辞了官职，随你去江南。”
苏莞凝转身，望着妹妹眼底跳动的光，喉间忽然发紧。她想起三个月前，这个被全府上下称作“痴傻”的妹妹，是如何在景庄的赌局里冷静布局；想起她在谈判桌上引经据典，将景家的丑事撕得粉碎；更想起昨夜，她握着自己的手说“姐姐，你该去看江南的春杏了”。
原来，最亲的人，从来不是血脉至亲，而是那个拼尽全力护你周全的妹妹。
“泠儿……”苏莞凝抬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若不是你……”
“没有若。”苏莞泠打断她，眼尾微弯，“从你嫁进景家的那天起，我就说过，我要带你回家。”
远处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苏莞凝抬头望去，只见一辆青篷马车缓缓停在街角，车帘掀起，露出一张清隽温润的脸。
是他。
沈砚之。
李侍郎家的嫡子，当年与她定下婚约的未婚夫。
三年前，她被景庄的甜言蜜语迷惑，为了所谓的“真心”悔了与沈砚之的婚约；如今，当他站在晨光里，衣袂沾着露水，目光温柔得像江南的春水，她才惊觉，自己曾错过了怎样一颗明珠。
“凝妹妹。”沈砚之下了车，一步步走向她，声音里带着久别重逢的颤抖，“我来接你。”
苏莞凝的眼泪终于决堤。她扑进他怀里，像只归巢的倦鸟，“砚之……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沈砚之轻轻拍着她的背，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我知道。这三年，我每日都在城门口的老槐树下等你，等你回头。”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苏莞泠倚着廊柱，望着相拥的两人，唇角扬起欣慰的弧度。她转身走向停在巷口的马车，菱歌正抱着她的披风候着。
“小姐，要走了吗？”菱歌小声道。
“嗯。”苏莞泠拢了拢披风，“去看看江南的春杏，顺便……”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景国公府紧闭的大门，“看看那些躲在暗处的人，还能得意多久。”
马车驶离时，苏莞泠掀开车帘，回头望了一眼。沈砚之正扶着苏莞凝上马车，两人的影子在晨光里交叠，像一幅被岁月浸染的画卷。
她忽然想起，昨日苏予泽在书房翻查景庄的案宗时，曾冷着脸说：“景家不会善罢甘休。”
是啊，景庄输了和离，丢了颜面，景国公更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可那又如何？
苏莞泠望着前方蜿蜒的官道，眼底泛起冷光。从今往后，她与姐姐，再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马车行至城郊茶寮，沈砚之早已备好热粥小菜。苏莞凝捧着青瓷碗，喝了一口红枣粥，暖意从胃里直窜到心口。
“砚之，你这些年……”她犹豫着开口。
“我在等。”沈砚之替她擦了擦嘴角，“等你清醒，等你回头。”他从袖中取出一支玉簪，“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当年订婚时便想送你。后来见你……便一直收着。”
玉簪雕着并蒂莲，温润通透。苏莞凝接过，指尖触到簪身的刻痕——那是极小的“宁”字，沈砚之的小字。
“我从前……太蠢。”她垂眸，“错把猪油蒙了心。”
沈砚之握住她的手：“过去的都过去了。从今往后，我陪你去看江南的山，江南的水，再也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苏莞凝抬头，望着他眼底的星光，忽然笑了：“好。”
是夜，相府。
苏莞泠坐在镜前卸妆，菱歌为她取下金簪，轻声道：“小姐今日见了沈公子，似乎……很开心？”
“嗯。”苏莞泠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姐姐终于找到了属于她的幸福。”
菱歌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可奴婢听说，景庄今日在醉仙楼摆了宴，说要……要给世子寻个新夫人。”
苏莞泠的手顿了顿，随即轻笑：“随他去。一只疯狗，咬不死人。”
她吹灭烛火，躺上床榻。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枕上，她望着天花板，思绪翻涌。
沈砚之和姐姐的重逢，是今日最圆满的注脚。可她知道，景家的报复不会来得太晚。更让她不安的是，今日在茶寮外，她似乎瞥见一个穿玄色锦袍的身影，站在街角阴影里，目光阴鸷地盯着她和姐姐的方向。
那人是谁？
苏莞泠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无论如何，她已不再是那个只会哭求的“三痴”小姐。
从今往后，她要护好姐姐，护好自己，更要护好身边每一个在乎的人。
窗外的月光渐淡，夜色如墨。谁也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暗处悄然酝酿。
而苏莞泠，已握紧了手中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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