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演武场，寒气砭人肌骨。
苏莞泠一身利落的劲装，将长发高高束起，手里紧紧攥着那柄玄铁剑。尽管晨雾尚未散尽，她却觉得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她真的做到了。
连续七日，无论风雨，她从未缺席。哪怕双腿抖得像筛糠，哪怕汗水浸透了里衣，她也咬牙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苏予泽就站在她对面，依旧是那副冷峻的神情，只是那双深褐色的眸子里，似乎少了些最初的排斥，多了几分审视。
“剑给我。”他言简意赅。
苏莞泠依言递上剑。他抽剑出鞘，剑身在微光下流淌着幽蓝的寒芒。他没有还给她，而是反手将自己的佩剑丢了过去。
“你的剑太轻，破风无力，不适合实战。”他淡淡道，“用我的。”
苏莞泠接住那柄沉重的玄铁剑，入手微沉，却带来一种无比踏实的感觉。这是他惯用的兵器，沾染过无数次杀伐之气，此刻却选择将它交到她手上。
这算不算一种……信任？
“今日练剑招。”苏予泽道，“我只演示一遍，看清楚了。”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动。剑光乍起，如一道匹练的闪电划破清晨的寂静。他的动作快而不乱，每一招每一式都凌厉狠辣，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纯粹、最致命的攻击。
苏莞泠目不转睛地看着，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将这电光石火间的一招一式尽数记下。
演练完毕，他收剑回鞘，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摧枯拉朽的剑势只是一场幻觉。
“看清楚了？”
“看……看清了。”苏莞泠有些不确定。
“使出来。”
苏莞泠深吸一口气，学着他的样子，双手握剑，向前刺出。然而，她的动作僵硬而迟缓，剑锋颤抖，完全没有他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手腕更是酸软无力，勉强刺出半招，便再难以为继。
“铛”的一声轻响，她甚至没能完整地完成一个劈砍动作，剑已脱手落地。
苏莞泠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窘迫地看向他。
苏予泽的眉头紧紧蹙起，毫不留情地吐出两个字：“废物。”
这两个字像两把冰锥，狠狠扎进苏莞泠的心里。她咬紧牙关，蹲下身默默捡起剑，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知道，这是他的考验。他要看看，她是三分钟热度，还是真的有决心和毅力。
“再来。”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成了苏莞泠一个人的修行。她不断地重复着那个动作，从生涩到稍微流畅，每一次挥剑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手臂酸麻得快要失去知觉，虎口被震得阵阵发痛。
苏予泽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就在苏莞泠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他终于动了。
他走上前，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大而温热，包裹着她冰凉的手，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引导着她的手臂，重新做出挥剑的动作。
“力从腰发，不是用手臂。”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低沉而清晰，“腰腹扭转，带动肩背，最后力量从手腕贯注到剑尖。像这样——”
他带着她，一遍又一遍地练习这个发力技巧。苏莞泠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和汗水的味道，这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分了神。
“专注。”他低斥一声，握着她的手猛地一沉，一股巧劲传来，让她瞬间明白了腰腹发力的感觉。
剑刃划破空气，发出一声比之前清晰有力的“咻”声。
成功了！
苏莞泠心中一喜，抬起头，正好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嘲讽和冰冷，反而带着一丝……赞许？
“懂了？”他松开手，退后一步。
“嗯！”苏莞泠重重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记住这种感觉。”苏予泽重新捡起自己的剑，“现在，用这个发力方式，完成我刚才演示的那三招。我只给你三次机会。”
这一次，苏莞泠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她沉下心，回忆着他指导的发力方式，再次举起了剑。
第一剑，依旧有些磕绊，但比之前好了太多。
第二剑，剑势流畅了许多，破空之声也锐利了不少。
第三剑！
苏莞泠凝聚了全身的力气，腰腹猛然发力，手臂顺势送出，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带着破风的锐响，精准地停在他面前一寸之处。
剑锋微微颤动，映出她亮晶晶的眼睛。
苏予泽看着那柄停在面前的剑，又看了看她汗湿的鬓角和亮晶晶的眼睛，沉默了足足有十息的时间。
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勉强及格。”
苏莞泠愣了一下，随即狂喜涌上心头，几乎要欢呼出声。她强忍着激动，抱拳道：“多谢义兄指点！”
“指点？”苏予泽嗤笑一声，转过身去，“我只是不想明天还得看你出丑。继续练，直到你能在一炷香内，完整使出这十八式剑招。”
他背对着她，声音却明显缓和了下来：“今日就到这里。回去用我给你的药膏揉手腕，别落下病根。”
苏莞泠捡起地上的剑，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个冰山一样的男人，其实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教着她。
回到房间，菱歌心疼地为她揉着手腕。苏莞泠却顾不上这些，她坐在桌前，拿出纸笔，将苏予泽教她的发力方式和剑招图谱一笔一划地画了下来。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魔鬼的考验，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她，已经踏上了这条没有退路的强者之路。
夜深人静，苏莞泠已经睡下。苏予泽却悄然来到了她的院外。他站在暗影里，听着屋内均匀的呼吸声，手中把玩着一枚小小的、刻着“泠”字的木簪。
那是他今日趁她不注意，从她发间取下的。
他看着屋内的烛火，一向古井无波的眼眸中，泛起了一丝难以名状的涟漪。
“真是个……不肯认输的丫头。”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只是，这条路，你真的走得下去吗？”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穿透重重阻碍，看到那个在演武场上挥汗如雨的身影。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去后不久，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相府的屋顶，目光在苏莞泠的窗前停顿了一瞬，随即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一场针对她的、新的阴谋，已然在暗中悄然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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