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永遇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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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台的暖光灯扫过琴盒边角,于知许指尖的胶布就缠好了最后一圈。古筝的二十一根弦在柔光里泛着温润的光,她调弦的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耳尖却先捕捉到了熟悉的动静:是张九龄和王九龙勾着肩膀进来,俩人步子迈得大,说话声音却刻意压着,活像两只偷摸进园子的大型犬。
“知许来了?”张九龄眼尖,先看见了琴边的人,立刻收了咋咋呼呼的劲儿,连带着王九龙都下意识挺直了背,“今儿演出完就别走了,师父刚说晚上要请吃铜锅,特意让问你爱吃的羊上脑给留够了。”
于知许停下调弦的动作,抬头时脸上满是笑意:“刚跟我爸通过电话,他说师娘炖了酸菜,让我演出结束直接回家拿。”她说话时尾音轻轻扬着,音色像琴弦被指尖扫过那样清润,王九龙在旁边听着,就想起小时候被于大爷按着头练绕口令的日子,同样是姓于的,怎么这姑娘说话就这么让人舒坦呢?
正说着,郭德纲掀开门帘进来了,手里还攥着个没拆封的锦盒:“嚯,我姑娘今儿穿这身真精神。”他目光落在知许身上的月白色演出服,又指了指锦盒,“你师娘昨儿去潘家园淘的,说是老料的玉扣,配你这琴,这衣服都好。”
于知许连忙起身接过来,手碰到锦盒微凉的木质,心里暖烘烘的。她自小在德云社后台长大,师父总说她是“后台的定海神针”——小时候别的孩子哭闹着要糖吃,她能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给弦轴上蜡;大了些跟着乐团演出,每次返场加演的《春江花月夜》,总能让台下那些听惯了相声的老爷们安安静静竖起耳朵。
“谢谢师父,谢谢师娘。”她把锦盒小心放在琴边,郭麒麟正好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捧着杯热奶茶,稳稳当当递到她面前:“刚路过街角那家,记得你爱喝三分糖加珍珠。”
于知许接奶茶时先碰了碰杯壁,温度正好。郭麒麟比她大几岁,从下把她当亲妹妹护着,小时候她被调皮的师兄弟起哄叫“小于谦”,是郭麒麟把人追得满后台跑,边跑边喊“我妹妹名字是于知许,《永遇乐》知不知道?懂不懂文化!”
后来渐渐热闹起来,岳云鹏趿拉着拖鞋过来,手里捏着块刚从包里掏出来的桂花糕:“知许,尝尝这个,你嫂子今儿刚做的,知道你爱吃甜口不腻的。”他身后跟着孙越,手里拎着个保温桶,掀开盖子就是热气腾腾的银耳羹:“来吧,好孩子,你爸早上特意交代的,说你练琴也费嗓子,让多喝点润喉的。”
于知许挨着接过来,手里、琴边很快就堆满了吃的喝的,像个被投喂的小松鼠,她知道这些人总把她当宝贝,倒不全是因为她是于谦的女儿,而是她刚上初中那年,张九龄在台上表演时弦断了,她抱着古筝从侧幕走出去,即兴弹了段《旱天雷》救场,那明快的调子把台下的哄笑全变成了叫好,打那之后,后台谁见了她都装模作样的喊声“小于老师”。
演出铃响时,孟鹤堂帮她提着琴架往台上走,嘴里还念叨着:“别紧张啊,就当是在咱家客厅给我们弹呢。”许知许无奈的笑,周九良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把折扇,说是给她待会儿谢幕时用:“你爸今个在台下第一排坐着呢,估计待会儿得跟你抢着鞠躬。”
聚光灯亮起的瞬间。于知许坐在琴前,目光扫过台下第一排正中间,于谦端着茶杯,嘴角的笑藏都藏不住;郭德纲正跟他说着什么,俩人肩膀都笑得发抖。再往后看,张九龄他们几个挤在过道里,举着手机录像的手都在发光。
指尖落在琴弦上的刹那,整个剧场都静了。《流水》的调子从指尖漫出来,时而像山涧清泉叮咚作响,时而像江河奔涌气势磅礴。于知许垂着眼,耳里却清晰地捕捉到台下的动静,有师兄弟憋笑的轻咳,有师父跟人小声夸“我们知许”的骄傲,还有她爸那浑厚的笑声,混在她耳朵里,比任何伴奏都动听。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于知许起身鞠躬时。看见台下于谦已经红了眼眶,正拿手帕偷偷抹眼角,她妈妈在旁边笑话。她笑着朝台下眨了眨眼,转身时发现孟鹤堂他们已经捧着花在侧幕等她,张九龄手里还举着个刚写的横批,上面是郭大爷亲笔题的“德音雅乐”,墨迹还带着新鲜的墨香。
“回去吃铜锅去!”王九龙嗓门最大,一手揽过她的肩膀,一手抢过琴盒,“我刚跟于大爷保证了,今晚让你多吃两盘肉,谁跟你抢我跟谁急!”
于知许被他们簇拥着往后台走,琴盒上的玉扣在灯光下闪着温润的光。她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弹断弦,于谦蹲在她面前说“咱闺女弹得不是琴,是日子”,那时候她不懂,现在却明白了。这后台的喧闹,这满溢的疼爱,还有琴弦上流淌的时光,合在一起,就是她最安稳的日子。
清风从剧场后门吹进来,带着胡同里的槐树的清香。于知许抬头看见于谦站在路灯下等她,师父和师娘在旁边说着什么,远远望去像幅温暖的画。她跑过去挽住父亲的胳膊,听见身后传来张九龄他们吵吵闹闹的声音,忽然觉得,这世间最动听的旋律,从来都不止在琴弦上。